莺飞草长，转眼又是一年盛夏，已经八岁了的余小余拖拽着她家的老水牛往山坡上走去，将牛赶到山上拴在一个木桩上，自己便小跑着往山那边的小庄子里跑去，昨天跟太奶奶约好了，今天去摘梨子吃。
其实只是老人家的客套话，可年幼的余小余并不懂，还是巴巴的跑去了。
几根树桩斜搭起的草房子前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小脚老太太，老人已经很老了，头发梳的齐齐整整用一块碎花布巾包着，双眼浑浊。
“太奶奶”余小余欢快的飞奔过去，正值酷暑，此时已是傍晚时分稍微凉快了许多，人们大都在外给田地里的庄稼除草浇地，孩子们多是三五成群的在外玩耍，上山放牛的下水逮鱼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鲜少有能耐住性子在家写作业看书的。
“是小余啊”看着飞奔而来的小孩，老太太多少有些失望，她想见的孙子重孙们已经很久没来看她了。
离她住所一墙之隔的高墙大院里住着她最心爱的小儿子一家，年纪大了本就一身病，她更是有哮喘，一到冬天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们嫌她恶心人，她一生生育六子两女，且还收养了一个讨饭过来的长子，也就是她养大了七子两女。
除两个未成年早夭的和在五十岁那年意外去世的养子以外，七子参军走了数年未归，音讯全无，别人都说是战死在外面了，其他的几个孩子都还健康着呢，如今三子和六子更是当了大老板。在当地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老人叹息，她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也曾是躲避霍乱的乞儿，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她拉扯大的孩子们现在都嫌她是个老不死的。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颤抖着双手将头上带着的一个发簪子取下在手上摩挲着说着些当年余小余还不懂的话“我今年九十一岁，也算是活够了，不能活的太惹人嫌了，小余啊，这是太奶奶出嫁的时候我娘留给我的，你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太奶奶把这个留给你吧，收好了，别等你爹娘知道，也别让你那些个爷爷奶奶们知道，知道么？”
“我妈不让我要你的东西”余小余记着她妈妈让她没事少去找太奶奶，让六奶奶看着该不高兴了。
“太奶奶年纪大了，总是忘事，搞没见了，多可惜啊，最近啊小偷挺多的，你帮太奶奶收着，贴身藏好了别让别人知道了，等长以后也是个念想”余小余看着手上雕着桃花的老簪子郑重的应下了，又听着太奶奶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
“你妈又让你上山放牛了吧”老太太将发巾带好笑着道。
“在南山上呢，那里草多”余小余往六奶奶家张望着，她很少去六奶奶家，但也记得大院子里有好几棵果树，有两棵老梨树年年都结好多梨，还有葡萄树，现在梨子葡萄都是成熟的时候了，她本想着太太能带她进院子摘摘果子呢。
“回去吧，晚了牛吃不饱，你妈又该揍你了，好好读书，太奶奶给你留的小人书没事多看看，很有意思的”老太太自然知道小孩子的心里想的什么，回头看了眼高墙大院，催促道，余小余有些不甘愿的，仍是蹦蹦跳跳的走了，走在村口的路上还不忘回头对着老人说再见。
老人摆摆手，擦了擦眼泪。
天擦黑后村里有人干活回来，老人忙喊住对方笑道“老张头麻烦你给我家三儿打个电话，就说他娘想喝米酿了，让他们带点来”老张头扛着锄头应着知道了。
等到满天繁星，她的六儿媳才端着一碗早已坨了的面过来，边走边嚷嚷“你个老东西，天天没事找事，我们是短你吃还是少你喝了，天天杂那些子事，一把年纪了还要喝米酿，你杂不吃龙肉呢”
老人抬着浑浊的老眼，看着小儿媳妇将面重重的摔在小板凳上，长叹一口气。
她这个月临到六儿子家，六儿媳嫌她脏，又有哮喘，怕传染给小孙子孙女，便不让她进门，在屋外的西墙角用木桩子给她搭了个草棚子，里面用砖头和木板垫了一张床，上面铺的是稻草，每隔几天提一桶水来给她用，这么热的天，那些水便是她口渴解暑，天热擦身的，儿媳妇还嫌她用的太快，她临到最后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再喝一口米酿，看看还能否找到年幼时的甜糯香。
老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正如她跟年幼的余小余说的那般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一生生了八个孩子，现在儿孙满堂的还有六个，可这六个孩子，老四老五是女孩早年虽嫁的不远，到底都是奶奶辈的人了，都有一大家子要忙活，对她还算上心，老二老三说不该她偏心老六，老六说不该她好东西都给了老三，可怜她自认公允，到头来还是落了满身怨。
这半年她在几个孩子家东一个月西一个月的，也只有去了最瞧不上的养子家，养子比她二儿子大上几岁，当年结婚几年没有生养，收养流浪来的养子后，她便前后生育八个孩子，都说养子是她的福星。
可惜，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多是偏袒亲生子，对养子也不过是有饭吃有衣穿罢了，她那么多孩子，也只有养子最为孝顺，养子去世多年，大儿媳仍是真心待她，每次也只有去了大儿媳家才能吃的好穿的好，可惜大儿媳不撑事，一辈子没入她的眼，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