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当自己是师傅。
胡七轻轻地应了他一声,转身对上沈吟年灼灼的目光。
沈吟年和上方吟长得实在是像。
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脖子上的伤疤,几乎一模一样。
唯有皮肤,沈吟年因为练兵将肌肤晒得黝黑,而曾经的上方吟皮肤白如玉瓷。
这让胡七一时分不清,站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谁。
沈吟年的身体里是上方吟的魂魄,那他到底还算不算是上方吟?
沈吟年依旧紧紧捏住胡七的肩膀,生怕胡七跑掉似的。他掌心湿热,让胡七觉得不自在。
胡七讪讪伸出手,把上方吟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小心道:“徒儿,有什么事往后再说,师傅现在有要事在身……”
说着,她又一转身钻进了人群中。
沈吟年眉头紧皱,一把拉住胡七的手臂,把她从人群中拽出来,随后他双手握住胡七的腰际,把她腾空抱起,放上马背。
胡七不知所措地在马上左顾右盼,终于在人群中找到脸色震惊的常青,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她朝常青挤挤眼睛,做出“救我”的口型。
常青虚眯着眼睛,缓缓摇头。
沈吟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常青,眉头皱得更深。他一个飞身上马,坐在胡七身后,双手握住缰绳,将胡七揽在怀中,宽大的身躯挡住胡七的视线。
胡七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冰凉的铠甲,心凉了半截,她瞬间僵直了脊背,一动也不敢动。
她不敢回头,只敢直视前方,结巴道:“你……你我是师徒,这样不合礼数。”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沈吟年咬着牙,声音沉沉,“你一走十年不穿传信,倒是妥当。”
说罢,沈吟年一拉缰绳,马儿就轻快地跑起来。
汗水浸湿了胸间后背,胡七心虚地眨眼,大气不敢喘一下。
她当时说要收沈吟年为徒,确实是唐突了些,可是自己也是为了他好。她可不希望沈吟年在人间做一辈子的小叫花子,遭人嫌弃。她好歹教了他防身的本领,送他去学堂,如长姐般日夜照顾他。
她让他安定地度过了五年的时光。
她明明为他做了这么多,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虚得很。
她刚刚和沈吟年对视上时,一门心思想逃跑,醒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是个神仙。
哦对,她是个神仙,她压根不用躲,一个隐身诀就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胡七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沈大将军的马,不能明目张胆地使用法术。
街道两边,围观群众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民众的目光颇为生疑毒辣,逼着胡七把头昂起,目不斜视地看向街的尽头。
街旁的民众看见大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皆是眼中愕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那女子是谁啊?”
“不知道啊,难道是俘虏来的前朝公主?”
“不对啊,前朝公主少说也有四十多岁,这个姑娘看着不过十八九……”
胡七装作听不见人群的议论,双手扶住马鞍,身体跟着马儿的步伐上下摆动。她与沈吟年前胸贴着后背,耳畔是沈吟年沉重的呼吸。
良久,胡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去哪?”
沈吟年拉住缰绳的手顿了顿,默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将军府。”
将军府里。
胡七和沈吟年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檀木桌案,大眼瞪小眼。
沈吟年板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淡淡的怨气。
在沈吟年幽怨的注视下,胡七几番提气,想开口和沈吟年解释自己这么多年未给他传信的原因。可她一看大沈吟年那张臭脸,瞬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她知道,沈吟年在生她的气。
他小时候就是如此,平时就话少,一生气就沉着脸,更加的沉默寡言。
沈吟年沉默着斟了一杯凉茶推到胡七面前,胡七也不客气,端起凉茶“咕嘟咕嘟”地往下灌去。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沈吟年压着情绪,努力把话说得平静。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胡七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大脑飞速旋转着该如何向沈吟年解释。
她垂下眼睛,一双大眼扑闪,只听对面传来一句:“我还以为你死了。”
说完,沈吟年抿紧嘴唇,桌下的拳头紧紧攥住,关节发白。
胡七一愣,他竟是以为自己死了。
可是想来确实,自己当时走得仓促,甚至没和他说好归期。
可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她一走十年其实也是自身难保。她若是跟他实话实说,他必然会担心她。
胡七哑然许久,转了转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讪笑道:“为师去给你寻幸运石头去了……你信吗?”
这是她刚到西荒时,在那蛇精手里顺过来的石头。那蛇精说着石头虽然看着普通,却是被东极老仙开过光的,可以给人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