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鸟雀回巢。
胡七坐在李青的马车上,撑着脑袋朝窗外看去,瞧着夕阳慢慢落下。
书度外出的这几日,自她做了那个怪梦之后,她便夜夜无眠,整晚盯着自己的那条白尾巴,脑袋里总是浮现出那个粉衣小仙娥的模样。
她施法去探自己的记忆,近来三百年的记忆倒是清晰。
且不说再往前推五百年,便是一片空白。
越往前走,越是模糊,她在记忆里看见常年覆盖白雪的天山,摸着胡须的东极老仙,还有六个性格各异的师兄。
她隐约看见师兄们教她读书写字,爬树捉鸟的画面。
记忆里,师兄们的脸她是一张也看不清,唯能看见有一个师兄眼边有颗泪痣,总是腕间带一串日月菩提,时常摘下来逗她玩闹。
大抵,那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师兄吧。
胡七刚上马车时就有些失神,与李青问候一声便不再说话。
李青只静静喝茶,目光不自觉的瞟向胡七颈间的蓝色珠翠。兴许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努力控制自己把目光移向窗外。
气氛确实是有些太过尴尬,李青想缓和一下车厢中的氛围,便缓缓开口:“姑娘今日看着憔悴。”
“是吗?”胡七依然望着窗外,回答的心不在焉。
“若是施些粉黛,或许会显得气色好些。”
胡七面上轻轻“嗯”了一声,却心道这人真是没话找话,于是自嘲的回答道:“我不会用那些玩意儿。我出生便没了娘亲,更没有女伴,打小就是同一群男孩子长大。只会舞刀弄枪,不会使胭脂水粉。”
她顿了顿,嫣然一笑,一双水灵的眼睛勾起,懒散道:“若是公子嫌我,不如公子教教我?”
她本想揶揄一番李青,看看李青如何应答,却没想到面前的男子神色淡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好。”
“好什么?”
没等胡七反应过来,李青已经拉过胡七的手臂,将她扶正朝着自己。
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小瓶唇脂,打开瓶盖用食指沾了些,扶着胡七的肩膀,俯身将食指上的丹红抹在胡七的下唇上。
胡七瞬时有些惊慌,身子往后靠了靠。
“姑娘莫动。马车颠簸,要是涂歪了可不好。”
李青的身子又朝胡七倾了些,一只温热粗粝的手顺势扶住胡七的后颈。
胡七一动不敢动,她的鼻子与李青的额头只差半张手掌的距离,李青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直接飘进她的鼻息里。
她垂眼,瞧着那男子眼帘微低,鼻梁高耸,聚精会神地为自己点唇,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她呼吸都慢了半拍。
待李青松开她,她悄悄舒了一口长气。
“没……没想到,李公子还随身带着姑娘家家的东西。”
“李某只是前几日看姑娘不拘小节,便叫晚镜备下了。”
李青合上唇脂,又拿出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手上余留的丹红,神色淡漠如常,仿佛刚刚所做的只是顺手弹走一只飞虫,“抹上唇脂,姑娘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胡七不语,把脸瞥向窗外,只想让自己红得能滴出血的耳根子赶紧凉下来。
到秦淮河畔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河岸的两旁早已高挂起红色的灯笼,河面上一片灯影绰绰。
河面上停着七八艘船,船沿上无不装饰着精美的云纹雕花,船顶上更是红罗珠缎交错,很是气派。
而最为华贵的还属为首的大船。
除了红罗珠缎,还有数不清的珠翠整齐的镶嵌在船侧,让整个船舱看起来亮堂不少。
船上皆是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志士名流,还未开席,船上已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派喜气洋洋。
李青似乎是上宾,便携胡七坐在主船上。
刚步入雅座,便有人来向李青寒暄攀谈。
胡七向来人微微行礼,以示敬意。
她虽然平日里有些无礼随性,但这回是为了给李青作陪,得收起些性子,于是装出一副温柔乖娇的小娘子模样。
今日她也给足了李青面子,学着记忆中女神仙的模样给自己变了一套衣装。但她向来不带什么珠钗首饰,颈间的幽蓝色珠翠和发间的素簪已是她全部的家当,于是只戴了这两样。虽然简朴,但也显得素雅好看。
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阔步走来,与李青行礼,朗笑道,“听闻李公子要带未过门的娘子前来,本官还不信。都说李公子不近美色,原来是金屋藏娇,家里的小娘子竟是这样美貌。李公子与姑娘郎才女貌,翩翩公子,美人无双。登对,真是登对啊!”
李青轻笑,躬身道,“知府谬赞,今日令郎文定之喜,最登对的该是令郎和令郎的准夫人。李某还盼着某日,能喝上令郎的喜酒。”
“那还得靠李公子为犬子推算个好日子啊!”
胡七只坐在一旁听着这些阿谀奉承,脸上努力扯出一丝不失礼貌的笑容,却在心里白了那知府一眼。
她身为九尾狐,化作人形确实要比寻常女子貌美一些。
就是不知李青见了她的真身,是否还敢将她捡回家去。
可看着李青处事圆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