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长星的寝宫其实并不算大,仅床帐就占去近一半的空间,雕窗也很多,皆以轻灵的纱绸点缀,风吹进来时满室轻纱曼舞,几乎要迷了人的眼。
他的床就紧靠着最大的一扇窗,外头是星域中心的湖泊,据说阎长星当年便是为了这汪湖一剑劈开了这整片天地。
镇星天尊的懒是出了名的,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巫马元翰走进来时还被脚底地毯的触感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他就再没心思关注这些摆设了。
深夜,寝宫内未点一盏灯,但从那湖中映出的波澜却一道道荡满整座宫殿,于是夜色都变得波光粼粼。他透过窗遥遥望去,那望不见尽头的湖泊在星夜中熠熠生辉,连水波都泛着银光,如无数颗星星在里面挤挤挨挨,随手就能捞出一大把。
就是天地在这样的奇景中也骤然间没了界限。
“如何?”
阎长星倚着窗看着来人。
不等巫马元翰回答,他又道:“当年我听闻这处混沌之中有吸星石散落,便抢在众人之前开出了这片天地,再从菩萨的庭中引水,好话赔了三箩筐,终究是值了。”
“很美。”
巫马元翰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床边,他日思夜想的人此时几近毫无戒备地坐在他眼前。
他今晚只穿了件水一般的白袍,露出洁白如玉的足背与漂亮的颈,他的双眸好似也放满了吸星石,与他对视时窗外的湖也黯然失色。
“刚用了药?”阎长星等他走近了才闻到浓重的药味,本来应该是厌恶的,或许是因为有毒在身,反而还觉得通体舒畅起来“裴秀峰可嘱咐了什么?”
巫马元翰半跪下来,平视着他,手在背后不易察觉地捏紧了拳:“他说……你可以先试试。”
“是么?”阎长星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翘起唇角“想我怎么试?”
巫马元翰喉结滚动几番,只觉得口干舌燥,目光艰难地从阎长星的唇上离开:“随你高兴。”
“哦?”阎长星缓缓俯下身来,衣袖滑落,漂亮的腕轻轻搭在男人肩上,霎时间两人近得巫马元翰甚至能感受到他那纤长睫毛的触感,如拂动他道心的羽扇。
如果他们不是曾相处数年,他早已习惯阎长星的美貌,此时必定要神魂颠倒。
不知他的心情,阎长星抬起男人的下巴,仔细地看他伤痕未愈的脸,盯着他分辨不出情绪的眼睛,声音一点点在空气中流淌:“太奇怪了……我第一次觉得一个陌生人这么熟悉,我刚开始还想,让我喝别人的血不如死了算了,但现在居然真的感觉有点渴。难道这也是因为毒?”
巫马元翰只是沉默,他费尽全部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拥抱他的冲动,他清楚,现在阎长星只是单纯在探究他,如果阎长星是猫,现在他的血就是木天蓼,能引得这个人心头发痒。
“很香。”阎长星着了魔似的贴近男人的肌肤,打量着该从哪里下口,权衡了几息时间,他终于温柔地叼住了他后颈的一小块皮肉。巫马元翰头埋在他肩窝里,瞬时绷紧了身体,手指骨节用力到阵阵作响。
柔软的触感,细微的疼痛,无一不放大了千百倍,巫马元翰甚至愿意溺死在这短暂的亲密里。
似是也觉得情形尴尬,阎长星迅速用牙刺进肌肤,满足地舔净了流出来的几滴血液。
巫马族暗红色的血一入喉,他破天荒地觉得竟有着甜味,只喝了几滴便如四肢百骸都溢满了灵气,身心完完全全放松下来,他忍不住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醉猫似的倒在床上,把自己胡乱塞进了被子里。语气也多了几分懒意,像是嘟嘟囔囔的:“多谢,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好好养伤。”
“……嗯。”
巫马元翰见他闭上了眼,颤着手摸了摸已经快痊愈的后颈,那处似乎还残留着眼前人温热的触感,他忍不住又用力按了按,直到血又涌出来才安心一些,好像这人留下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醉紫给巫马元翰在阎长星床边铺了个地铺,他就这样跪在被子上静静看着很快就沉睡的域主,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现在,他都如坠梦中。
上一世,阎长星失踪后,巫马元翰找他了找了整整七百年,当年参与除魔的修士皆被他一一寻上门复仇,他们一口咬定阎长星掉入魔渊,尸骨无存。
他把次神界闹得天翻地覆,把魔渊搜了个底朝天,可哪里都没有阎长星,他杀光了所有欺侮过阎长星的人,可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唯一对他好的人,竟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到。
他悔恨,悔得发疯,恨得发狂,天上地下哪里都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这个世间哪还有天道。
报完仇的那一天恰好是阎长星的忌日,巫马元翰从他们生活了五年的房子里收拾了一些旧物,带去魔渊。
他端坐在冰冷的长河之上,怀里抱着阎长星的衣袍,汹涌的黑色波浪如一把把冰刀割开他的肌理,卷起他的皮肉,冻得他浑身僵硬。
长云漫卷,他看见天际的刀光剑影如一张捉捕巨兽的网,顷刻间就能贯穿他的身躯,但他稳坐如山,连剑都未起。
他彻底累了,强撑至今,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杀了这个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