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
少年清朗的嗓音问着带着不解:“我有哪里不对吗?”
夏油杰靠近玻璃罐,忍不住问:“你……怎么发出声音的?”
先不提人泡在水里能不能说话,这么近的距离,夏油杰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有一条透明管道,从最顶端封闭的钢铁盖子里闯出,强硬残忍地贯穿了少年纤细的喉咙,在白皙修长的颈部,腕部那么粗的管道被血肉簇拥着,正随着营养液缓慢地上下起伏。
夏油杰甚至能透过透明的管道,看见喉管里蠕动着的粉红色血肉!
你他妈告诉我这玩意儿怎么开口说话?!
夏油杰瞪大眼睛扫视,深深怀疑自己不是到了幻境,而是走进了灵异片场,面前面对的就是伪装成无辜小伙伴的最后关底BOSS,披着人畜无害的皮囊纯善地躲在可怜的路人身边,伺机挑选合适的时机暴露恐怖的真面目。
无辜路人·杰:……
“哦,你说这个啊。”
无力地架在管道上,少年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声音却有条不紊传出:“一个小改动而已。”
夏油杰眨了眨眼,这次很明显能看到少年的喉咙没有动过,哪怕一点点震颤都没有。
“哈哈,你看错地方了,那种地方可找不到哦~”
少年的声音似乎更愉悦了。
夏油杰竖起耳朵,凭借出色的战斗技巧,努力从空间里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向前……向左……向下……
夏油杰看着近在咫尺的玻璃罐,弯下了腰——
黑暗中,一枚闪着红光的小话筒出现在他眼前。
结构精巧,很巧妙地别在营养罐的最底下,就连最优秀的扫地机器人压扁身材都进不去。
“……哇,看起来你发现了了不起的秘密!我不得不称赞你一句——真是惊人的敏锐!”
“敏锐的人总是不太好糊弄,如果你早来一届的话,没准我就要被迫换一个方式了诶!”
说着,少年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兀自“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有种奇异的破碎感。
夏油杰并没有笑,不,甚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感到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只是像看见什么比贞子更可怕的东西一样不停后退,企图远离这个过于逼仄,逼仄到连一丝宽容都塞不进去的角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将他自踏入这个幻境起所剩不多的理智吹得岌岌可危——
啊啊,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这下子,他全、都、明、白了。
夏油杰感受着充盈在脑袋中的疑惑一下子被解开大半,盖在真相上的浓雾逐渐散开,露出让人胆寒的血腥内里。
为什么身处营养液里少年还能轻松自如地传出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自从进门以来语气悠闲的少年却从来没有动弹过哪怕一下?
为什么这个不怕死的少年没有趁研究员换岗的时候尝试过逃离?
一桩桩一件件,在脑袋里面积累如山的疑问全部都得到了解答,真相像一把锤子一样撕裂看不见的虚空,狠狠敲碎他的疑惑!
一阵冷风吹过,夏油杰只感到齿冷。
为什么呢?多么简单的答案呢?
——因为他不能动。
那些管道,那些缠绕着少年的管道,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石,是他得以生存下去的依赖品……也是他永生难忘的牢笼。
架在那里的,是一副软弱的身体,它没有灵魂,也不完整,但是那种支离破碎的美感,那种笼罩在轻薄光辉下泛着盈润光泽的苍白皮肤……
是失去控制,违背主人意愿,以一种懒惰依赖态度生活在温箱中的花朵。
惨无人道的实验虽然没能得出结果,但不是没有用的——起码它足够狠厉,不是吗?
“你……一直都这样吗?”
夏油杰吞咽了一下,他总疑心喉咙里是不是卡了一块石头,或者他胸膛里塞着一团棉花。
不然他的嗓音怎么这么干巴巴的呢?
少年像往常一样活泼的声音传出来:“哦,当然不是了~”
“我猜您在外面也没看见过生下来就长成这样的人……不是吗?”
夏油杰顿时语塞。
对,谁生下来也不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个婴儿出生的时候脖颈都没有带着一个骇人的大洞。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轻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不需要怜悯,也不在你应该怜悯的弱者范围内。”
“要知道,谁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就会成为新人。*”
“谁能战胜痛苦和恐惧,他自己就能成为上帝。*”
少年笑了笑:“先生,让我们愉快地翻过这一页,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夏油杰压下心中的不适,不想让怒气牵连到面前的少年身上,温和地开口。
“我是……夏油杰。”
犹豫了一下,夏油杰最终还是选择报上自己的本命。
这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幻境,对着玻璃罐里没有反应的少年,他莫名不想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