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当时京城的街道上,出租车大部分都是绿色的夏利,在外面吃炸酱面的时候,还要单独拿个小碗,去打黄豆酱。
街道两边的大树,人们在两棵树上绑一根绳子,就在路边晒晾衣服。
“以前,我和我母亲,在动物园门口,还让人画了一张像。那个时候,虽然相机已经普及了,但有落魄的画家,照样会在景点,给游客画画为生……”
来到当年的京城动物园位置,韩九麟有些唏嘘。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目光一凝,看向了街道一旁的一个画室,停住脚步。
他呆呆的望着画室,原本有些暴虐,冷漠的目光,忽然泛起了一层涟漪。
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就好像,雷霆暴雨的天气,突然放晴,蓝天白云,宁静祥和。
有猝不及防的激动,也有骤然重逢的欣喜,更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与安排。
那间画室并不大,五十多岁的画室老板,此时正坐在门口,捧着一碗打卤面,大快朵颐。
画室里面,悬挂在房梁上面的画作依次排列开来,其中有一张画作,背后的景色,正是二十年前的,老京城动物园,而在画卷正中的位置,则是一对母子的人物素描。
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眼里透着一股灵动。
而年轻的母亲,则是留着一头齐腰的长发,面含微笑,好似一汪清泉,令人着迷。
画卷中,年轻的母亲,将儿子抱在自己的腿上。
她穿着一件有碎花的连衣裙,脚上则是一双在那个年代,极为时尚漂亮的皮质凉鞋。
韩九麟呆呆的注视着这副画卷,不外乎,这副画上的母子,正是他和赵娴雅。
这间画室的周围,还有不少画室,多年不见,这里似乎,已经成为了,落魄画家谋生的区域。
有个别画室的老板,见到韩九麟驻足不走,以为是个潜在顾客,纷纷来到韩九麟面前,招呼起来。
“小哥,要不要画一张画?你和这位美女,一看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画一幅画,留个纪念吧?”
“小兄弟,来我这画吧,质量绝对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景色,我们就去哪里作画。”
那个五十余岁,蹲在画室门口吃面的画室老板,见周围同行都抢生意,也没在意,继续埋头吃面。
谁料,韩九麟对其他画室老板的攀谈招呼,全都无动于衷,竟然是迈步来到了吃面的画室老板面前,指了指他身后的画室,问道:“这个画室,是你开的吗?”
本名陈正初的男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已经放弃了这个顾客,顾客还能主动砸到他的身上。
当即是囫囵吞枣的将嘴里的面条咽进肚子里,站起身来回答道:“是我开的。”
韩九麟指着房梁上悬挂着的那些画作,问道:“那这屋子里的画,也都是你画的?”
“那当然是我画的了。”陈正初笑道:“小哥你如果喜欢的话,我给你画一张,价格不贵。”
这副画年代久远,已经近二十年,韩九麟早已忘了当初给他和赵娴雅画画的人,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中年男子,并没有说谎。
韩九麟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画画,我是来买画的,我想买这副画。”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母子二人的那张画卷。
陈正初眨了眨眼睛,明显愣了愣。
他是画画的,不是卖画的,画室里的这些画卷,都是曾经他画过的画,经过原主人同意之后,留在他这里,被他挂在画室里,吸引客人的。
陈正初看了眼韩九麟指的那张画,很快就回忆起了那张画。
他记得,那副画,是十九年前的一个夏天,在老京城动物园门口画的。
当时他画了两张不同角度与风格的,画中的女人,后来只挑了其中一张带走,剩下的一张,他就保留了下来。
当时画这副画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岁出头,画画的功夫,炉火纯青,这副画也是他的巅峰之作。
再加上,画中的人物,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灵动人物,所以一直深受陈正初的喜爱。
此时听到韩九麟要买那副画,除了错愕以外,也感到有些不舍。
他没考虑价钱的问题,直接摇头婉拒道:“不好意思,那副画不卖。”
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那副画,对于韩九麟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韩九麟精于书画,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这个画家的画,堪称大师水准。
抛开个人感情不谈,他的画,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但他不太明白,陈正初为什么不卖画,是因为穷困艺术家的尊严,还是因为,他对那副画,有着特殊的情感?
他看了眼陈正初,说道:“只要你肯卖给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价格由你开。”
周围画室的老板,听到这里,全都纷纷开口,劝起了陈正初。
“老陈,不就是一幅画吗,人家既然喜欢,你就卖啊。”
“老陈,难得碰到一个金主,多要点钱,不比你成天风吹日晒,吃苦受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