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秀英第一次听说下岗的事,吓了一大跳,心里砰砰直跳,难道还真让小飞说中了?
但吕秀英还是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我觉得是瞎传的吧……”
“这么大的国企,怎么能让工人下岗?”
刘姐点头:“谁说不是呢!”
但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我觉得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要是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会传这样的消息?棉纺厂的效益确实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咱们厂的布还能出口,现在出口的生意都到南方的那边的纺织厂去了……”
“但我觉得下岗也太过了。”刘姐也不太敢相信,她说道,“如果厂里想让职工退一批的话,会不会开放内退?”
刘姐说道:“今年我四十六,如果开放内退的话,我这个年龄肯定够了,你说我到时候要不要提前办内退?”
原来刘姐关心的是这个,吕秀英恍然,她有点意外,“刘姐,你怎么想内退啊?咱们这工作又不累。”
刘姐说道:“是啊,我也舍不得,这工作不忙不累多好啊,我巴不得干到六十岁。可小芳这不是怀上了吗?家里商量到时候谁伺候月子谁带孩子呢,商量来商量去,除了我还有谁啊?”
小芳是刘姐的儿媳妇。
“咱们这工作是挺好,但也栓得慌,等小芳生了以后,我真不一定能天天来。”
刘姐试探道:“秀英,要是我不提前内退,回头你能帮我顶上不?”
“过几年你家小飞也要结婚了,你肯定也要忙,那时候我孙子就上幼儿园了,到时候我帮你顶上。”
吕秀英听到刘姐的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刘姐,这我说了也不算啊,要不你问问领导去?”
刘姐现在就经常迟到早退,碰上家里有事更是一上午、一下午不来办公室。吕秀英要是答应“帮她顶上”,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刘姐的人影了。
吕秀英来以前,档案室只有刘姐一个人,工作内容只有管理档案。
后来吕秀英来了,档案室里多了一个人,也多了一分活。学校把复印的活也交给档案室了,档案室每天都要复印卷子、教学资料。
刘姐要是走了,吕秀英就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了。
至于刘姐说的“到时候我帮你顶上”,这一杆子就支到三四年后了。三四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好?
而且刘姐今年四十六,女工退休年龄是五十岁,三四年后刘姐真的快到退休退休年龄了,吕秀英可不觉得到时候刘姐会帮自己干活。
更不要说刘姐的前提是三四年后林跃飞结婚生孩子,吕秀英要帮忙带孙子了。三四年后沈芸还在读大学呢!生什么生!
吕秀英让刘姐去问领导,刘姐当然没有去问,她在等待内退的准确消息。
吕秀英也挺关心这个,倒不是她想内退,只是最近厂里的流言实在传得邪乎。
几天后,吕秀英没等到内退的消息,等到了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棉纺厂的生产线,停了一半。
生产线停一半,自然也用不到那么多工人了。
工人们两组轮换,上半个月、休半个月。
在家休的半个月,因为没有上班,自然就没有工资了,以后所有工人都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
吕秀英听说后倒吸一口冷气,厂里竟然到这个地步了?
其实纺织厂早就显出颓势,食堂越来越不像样、澡堂连热水都舍不得烧、员工过年过节的福利早没有了……
但是除了极少数清醒的人,大多数人都想着,棉纺厂这么大的国企,不可能倒。
吕秀英的想法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除了林跃飞说过的话会偶尔从她脑子里冒出来。这一次,厂里的生产线停了一半,吕秀英不得不从一种全新的角度看待问题。
她一脸感慨地对林笑说道:“还真让你哥说中了……”
厂里干半月休半月、只发一半工资的决定,自然有很多工人抗议。
这两年物价飞涨,棉纺厂的工资也不像以前那么经花了。一半工资还真不够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人开销,然而工人们的抗议没有用。
在不停的抗议中,棉纺厂又很快传出了新的消息——“总是这样干一半休一半也不是个事儿,安排厂里一半的工人下岗吧,下岗之后还能去干别的活。”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像凉水滴到了热油里,整个厂区大院一下子乱了。
连每天早晨上学晚上下学,只有上下学路上会从大院里穿过的林笑,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妈妈,下岗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吗?”林笑问道。
她每天上下学的路上,都能在大院里听到吵架声、叹气声,还看到一些人的眼睛又红又肿。
吕秀英重重叹气:“很坏。”
“下岗就没钱了。”
那真是很坏很坏的事情了,林笑还隐约记得家里没钱的日子。在她模糊的记忆里,那时候家里的餐桌远没有现在丰盛,那时候家里的衣服全都要妈妈自己动手做,那时候妈妈有个小账本,每花一毛钱就要记上去,发完工资过半个多月,妈妈就要借钱掉个头,等下个月发工资后立刻还上……
下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