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世民急火火的样子把长孙无忌给吓麻爪了,他惊恐交加地问道:“惠褒出什么事了?”
李世民急匆匆的脚步一顿,扭头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惠褒没出事,是魏徵病危了。”
“哦”长孙无忌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说道:“那,那赶紧去看看吧。”
宫门刚刚关上,按理是天亮之前是不可能打开的,规矩这回事怎么说呢,规矩是人定的,也是给人定的。
但是不管什么规矩都得分人,有的皇帝被管得跟妃子睡个觉都得定时,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干完活,有的皇帝从来不会被规矩束缚,要么挑战规矩,要么制定规矩。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人一匹快马,急奔向宫门,宫门守卫早早的打开宫门,连给皇帝提个醒的人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过不许夜开宫门的规矩。
长安的街道是宽阔的,也是漆黑的,远远地看到郑国公府的大门上方,挂着两只红色的灯笼,李世民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皇帝的突然到来使得魏家人有些慌乱,并不是下人不肯通报,而是下人没有李世民跑得快。
他直接就冲进了魏徵的卧房,连个喊“陛下驾到”的人都没有,因为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皇帝就已经进来了。
李世民急冲冲地扑奔到床前,盯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魏徵,一张嘴没发出声,眼泪先流了下来。
长孙无忌也没比李世民慢多少,紧跟在他身后,也就两三步的差距,他狠狠地深呼吸了两次,才把上浮的气息平稳下来。
李世民望着魏徵,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长孙无忌望着李世民,暗暗地腹诽着“一把年纪了,跑得比兔子都快,就这身子骨,还吵吵病得要退位?”
一直守在床边的李泰向后退了半步,躬身低头唤了声:“阿爷。”,李世民连眼神都没往李泰身上飘一下,直接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没有?”
李泰的头又低了低,微微有些哽咽地轻声答道:“什么都没说,儿赶到的时候,郑国公已经口不能言了。”
“玄成,你不能走。”李世民轻轻地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魏徵的手:“朕还需要你直言上谏,辅朕安邦理民。”
长孙无忌悄悄地瞟了李世民的后背一眼,又开始腹诽上了“老魏头都要死了,还让人家辅政安民,你龙精虎猛的要退位,别人都得给你干到死,你想撂挑子就撂挑子?”
魏徵说不了话,李世民就一个人说:“你上的表《十渐不克终疏》,朕反复看了好几遍,你说的都对。”
魏徵在李世民刚从辽东回来的时候就上了表,历数这些年来李世民犯的种种错误,大意就是说贞观之初的时候皇帝是多么的好,现在你骄傲了,动不动就犯个浑。
一条一款详细地列举了李世民十项罪过,主要就是提醒他要戒骄戒躁、慎终如始。
李世民看魏徵的面色很是灰暗,嘴唇都没了血色,一双昏黄的老眼睛也没了光彩,眼看着就要留不住了,一时间心里酸楚万分,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流。
“阿爷”李泰伸手扶着李世民的肩膀,轻声地劝道:“阿爷不必如此,惹郑国公心焦,反而于病不利。”
李泰没好意思直说,上回秦琼病危,你就活活把人给哭死了,这回你又开始了,人还有气呢,你哭也得节制点吧,这多不吉利?
李世民也不是愿意哭,确实是忍不住,他本就是个很感性的人,这几十年的君臣情份不是假的。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魏徵就没有如此兴盛的贞观之治,李世民是个纵情任性的人,没有魏徵这面人镜,他肯定会多犯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李世民知道魏徵这个人心里装的只有国家,他所惦念的就只有大唐的未来。
魏徵最怕皇帝骄傲自满,以为自己文治武功天下无双,老了老了反而更不着调了,辛苦了多半辈子才打造出大唐的盛世轮廓,你一个晚节不保,历史的车轮必将倒退。
李世民缓了缓情绪,对魏徵说道:“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
李世民当面答应他一定会有始有终地做个好皇帝,掷地有声地向他保证,为了让他安心,又补了一句。
“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
魏徵知道李世民寝宫里的屏风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所有官员的事迹。
李世民决定把魏徵上表的内容也写到屏风上,朝夕相对,时时来警戒自己,并且把这些都交给史官记录下来,让魏徵千古扬名。
魏徵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呼吸极度的困难,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眼里似乎有了些微的光。
李泰拿块丝绢在魏徵的脸上轻轻地点压两下,擦掉了别人脸上的泪,却流出了自己的泪。
李泰知道没有魏徵的鼎力相助,自己不会这么顺利地坐到太子的位置上。
这几年魏徵没少指教他,跟魏徵这样的大佬学习,进步的速度堪称是一日千里。
魏徵眼看着时日无多了,李泰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无奈、无助,纵使你有天大的权势,在生死面前也是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