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不难,怀柔也容易,但要用柔的手段达到威的效果就很难。
既要立威,又要立得温柔,立得没人恨你、没人怕你,反而都来同情你,甚至心疼你,这就很难。
当然难与不难也是相对而言的,同样的一件事情,要看是什么人来面对它,对别人来说很难的事,对天可汗来说未必有难度。
不说太遥远的事,就说斩杀侯君集的时候,李世民曾两次当众痛哭,哭着求群臣对侯君集网开一面,结果侯君集还不是照样难逃一刀?
李世民若是真心想饶过侯君集,用得着跟谁说?皇帝本身就有特赦的大权,他一句话就能饶得过,他偏不开口,反而向群臣问计。
侯君集犯的是谋逆大罪,谁敢点个头说同意饶他一命,这个头一点能把全族人的脑袋都给点掉了。
一样的问题,再一次摆在眼前,既然已经有了成功经验,那故伎重演不就好了吗?
话是这样说,事也可以这样办,但是你一个招数反复的用,就算别人看破不说破,自己也腻歪啊。
演戏嘛,你不得给自己加点难度?呃不,做人嘛,你不得给自己拔个高?要不然显得没水平。
时间一滴一点过得很快,午饭时御宴不欢而散,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
大臣们都知道皇帝需要点时间安静安静,一下午也没个人过来。
这会儿都觉得皇帝的情绪该稳定好了,于是乎跟约好了似的,十几个大臣在皇帝的寝殿门口相遇了。
“午饭陛下就没吃,这一下午都送了六次饭了,全被赶了出来。”陈文愁眉苦脸地叹着气:“陛下谁也不想见,都请回吧。”
看着刚被送进去的饭菜又原模原样的抬了出来,群臣才知道皇帝这次真的是犯愁了。
大家商议一下,既然谁都进不去,那就一起跪门吧,全都跪在大殿门口请求皇帝吃饭,无论如何龙体都是最要紧的。
陈文说这个、劝那个,拉也拉不起,拽也拽不动,他里里外外跑了好几趟,最终皇帝下旨把群臣都给赶走了,饭照样是送不进去。
第二清晨洛阳的金鸾殿上聚齐了五品以上的官员,李世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没精打采地向下望了一眼,随即一声长叹。
李世民一摆手,齐公公当众宣读了一遍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报。
“昨天中午朕正在大宴群臣,一听闻此事,当即罢宴。朕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党仁弘白首就戮,回到后宫千思百想,想要为他寻一条活路,奈何始终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
按照律法贪赃枉法达到三十匹绢就已经是死刑了,党仁弘贪污金额破百万,死刑算是一刀之罪的话,他这都够凌迟的了。
可以说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他最轻的判罚就是死刑了。
李世民眼圈泛红,酝酿了好半天,呃不,是缓了好半天才张开嘴,难过地说道:“现在我想向你们请求,曲法饶他一命,可否?”
“陛下。”戴胄一步走到中间,躬身朝上一揖,朗声说道:“党仁弘年逾古稀、功勋赫赫,其情可悯。然其心贪性奢、鱼肉乡里,其罪当诛。”
戴胄知道党仁弘与皇帝私交甚厚,但是皇帝也不能视法律如无物吧?他立过功也好,年纪大也好,都不能成为给他减刑的必要条件。
“陛下,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不可混为一谈。”
“陛下,人虽有情,法却无情,若是对党仁弘网开一面,只怕是后来者不以贪腐为罪也。”
“陛下,席辩之尸尚温,党仁弘若得活命,岂不是使席辩沉冤于地下?”
“……”
也不知道是墙倒众人推,还是真的都找不到替党仁弘开脱的理由,一时间群情激愤,竟没有一个人同意免除党仁弘死罪。
李世民垂头丧气地揉了揉并没有流出眼泪的眼睛,然后微微地抬起头,一双眼睛被揉得,呃不,是熬夜熬得,也不对,是上火上得通红。
李世民向下扫视了一圈,点了两个人名:“乔松、玄成,你们觉得能不能饶党仁弘一死?”
房玄龄和魏征双双走到中间,齐唰唰地朝上一揖,房玄龄先开口说道。
“臣以为当依法处决,所谓杀一儆百,让天下知道陛下治国不徇私情,不只是对党仁弘犯下罪行的交待,也是对一些蠢蠢欲动,想要步其后尘之人的震慑。”
魏征说话比房玄龄简练一些,他就说了句:“法者,人君所受于天,不可以私而失信,天子当去私立公。”
李世民一看他点名叫出来的人也不替党仁弘说话,于是他捂着脸,坐在大殿上抽泣起来,吓得群臣都跟下饺子似的往下跪,李世民一瞬间就视野通畅了。
“朕自登基以来,赏不避仇雠,罚不阿亲贵,未敢以私害法。”
李世民抽答了半天,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哽咽着说道:“今党仁弘违法,吾欲赦之,是乱其法。朕自知上负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