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正是潮州六大家之一的夏家夏玉书。
而与他对弈的，正是昨夜才在潮州府衙宴会厅，带头哭惨哭穷的老秀才夏康年。
府衙所在的街区，本就是潮州府城最为繁华的所在。
已经成为历史的刘安家族，能在这儿置下四进大院子的房产，老夏家自然也不会落下。
府邸宽敞，阁楼雕梁画栋，一老一少所在的屋内，上好的沉香悠悠弥漫。
就连二人对弈的棋子，都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压根就不见丁点“穷困”的迹象。
“玉书，你要切记，无论任何时候，静心与专注，才是上位者最应该保持的东西。”
对于孙子的提问，夏康年老脸泛起几分严厉，一本正经说教道：
“此刻你我正在对弈，关注棋盘之外的事，只能影响你的棋艺水平，让你下不好这盘棋。”
“街上这朝廷新搞出来的国土司衙门，在昏君的刻意造势下，热闹喧嚣到了极点。”
“你只看到人山人海，只看到喧嚣之中买地的人排起了长龙，只看到热闹的一面，如何又能从静中抓住本质。”
声音苍老，蕴含着浓浓的高深莫测。
夏康年老眼微眯，见自己这个孙儿似懂非懂，眼中闪过十足的求知欲，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他喜欢这个孙子，其实并不是因为夏玉书有多优秀，在夏氏一族年轻一辈中，其能力与才学，仅限于中游。
真正让夏老头看重的，是自己这个孙子愿意听，愿意学。
特别是当他在自己面前，露出想听想学模样时，夏康年更是打心底里中意。
“昨日赴宴，昏君欲拿潮州府城东面的土地说事儿，诳我等潮州大小士族世家购买，从我等身上捞钱。”
“呵呵，收复失地，屯兵漳州，看似军略宏大，实则潮州各家都心知肚明，他九成以上办不到。”
“剩余一成的希望，也在他今日大张旗鼓虚张声势之下，彻底破灭。”
既然棋局已经被心不在焉的夏玉书给打断了，夏康年便顺势满足一下好孙儿的求知欲，继续深入浅出的教教他经营之道。
“试想一下，土地对于我等士族世家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对于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若是有足够的实力与信心，把府城东面那些被满清攻占的良田沃野夺回来，肯定直接就率军出征了。”
“届时大片无主的良田握在手中，朝廷仅需迁移百姓前去，便能获得稳定的税赋来源。”
“可是他没有这么干，反而一意孤行决定卖地，这事本就不合常理…”
在夏康年老谋深算的解释中。
此刻卖地之事，越是大张旗鼓，越是刻意造势，便证明此刻潮州这个朝廷，根本就没有多少胜利的把握。
他甚至敢打包票，那些在商场一般的国土司前方，排队买地的百姓，都是朝廷刻意安排好的人。
在经营之道里面，这叫做请托儿。
说不定这两日，还会接二连三的有大军胜利的捷报传来，届时部分普通的百姓，也会着了昏君卖地的道。
百姓只是小事，他的目标是潮州当地的各家士族。
他想给士族营造假象，想让各家相信他的吹嘘之言，今日这番造势是必须要搞的。
骗局只要做得够真，有时候还真能起到作用。
“昏君啊昏君，你说你好好的卖官鬻爵不行么，至少有我们的支持，凭借韩江天险过几年安生日子还是可以的。”
“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莫说骗不了我夏康年，就算我们真着了你的道，事情败露后你还怎么在潮州立足？”
…
洞若观火，眼中泛着睿智的光芒。
其实夏康年的推测，七成以上都是极准的。
大明国土司开府首日，因卖地打折短暂排起的长龙，确实都是朝廷的人。
确切的说，他们是朱由榔麾下扬威、破虏、龙威三个军士兵的眷属们。
朱由榔招募士兵，完全都是按照子弟兵模式去走的。
首当其十五两银子安家费用，那可是自士兵征召入伍起，便足额全部发放到位。
对于典型农耕文明的大明百姓们。
提到安家，第一时间自然会想到买房置地，为全家衣食找到来路。
更别提在朱由榔募兵的几点要求之下，能成为自己麾下明军一员的，九成以上都是朴实的农家子弟。
拿了安家费用，还能以优惠的价钱买地，再加上军中参加过与李成栋决战的“老卒”，提供一些关键的“内幕消息”。
这些皇帝麾下的士兵眷属门，会在国土司开府的第一天，就果断出手买地，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事实上第一日打折，也正是朱由榔给自己麾下的将士发的福利。
毕竟卖地之事谋划已久，用不了多久，这门生意肯定会火热起来。
届时他们手中得到的那为数不多的安家费，如何能给积累了数代人的士族贵胄们相比？
就算这是明末，市场规律依旧还是存在的。
当一件商品供不应求时，价格就算想低下去都难！
还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