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天黑，到现在快到子夜的漫长时间内。
清军大营内的情况，朱由榔一直都在认认真真的观察。
他们越是防备充足，越是秩序井然，自己的底气便越是充足。
虽然看不到被重重叠叠的军帐包围的清军大营，内部是否有什么变化。
但外围西洋单筒望远镜中映照出的场景，是敌军该休息的休息，该换班的换班，该警惕的警惕…
一如既往防备森严，压根就没有混乱的迹象。
“防守严密不漏破绽，这就说明李、佟二人八成以上，没有营中设伏的计划。”
咧嘴喃喃自语，朱由榔自顾自嘀咕道：
“通常来说，敌军如果想要利用别人劫营的机会，实现反杀的话，对大营的防守必然会内松外紧，给人机会。”
“小爷足足等到现在，他们的防守还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严严实实，便说明消息还没有走漏。”
当然，对于李成栋这样的正儿八经沙场宿将、名将来说。
他要怎么用兵，肯定不是能够通过简单死盯住大营外围，便可百分之百下定论的。
蜷缩在其营帐外的位置，熬了半个通宵，朱由榔虽然有了丁点底气，但还是不排除赌的成分。
他在赌，李、佟二人从弘光朝、隆武朝接连不断的大胜中，暂时放松了警惕。
他在赌，李、佟二人与大明交战半辈子，屡战屡胜攻无不克，早就把腐朽的大明朝廷与军队摸透，并形成了固定印象。
他还在赌，李、佟二人对麾下七千先锋、八千精骑的实力足够自信，认定如今的两广，根本就没有军队能够毫无痕迹的吃下他们。
他更在赌，大明百姓对满清的残暴屠刀，恐惧已经深入到骨髓里，听闻清军打来，第一时间便想着逃跑躲避，而不是主动迎上去投靠。
只有这些都赌对了，自己才有可能藏在暗处，直到今日。
也只有这些条件都成立了，自己最后一次把握敌在明我在暗的优势，制定下来的作战计划才有实施的基础。
事实上，这次作战计划决定得异常仓促。
如果不是那日，从杜永孝所率的八千骑兵俘虏口中，审问出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报，朱由榔也不可能赌这一把。
府军卫奔袭潮州，接连吃掉清军两部人马，弹药已经消耗过半。
看似两场大胜，其实对于李、佟二人带领的清军大部队来说，损失也不过十分之一二。
这种情况下，朱由榔面对的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着兵马在潮州、惠州等地，一直与李成栋打游击。
从两府之地各级朝廷官府的反抗程度，以及李成栋接下来的攻城略地战争中找破绽，觅战机。
不过既然已经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了么，战机瞬间来临。
“此战若成，李成栋这厮纵然不死，也得再狠狠脱层皮。”
“反正小爷到潮州的消息，今夜过后也瞒不住了，总得有点隆重登场的仪式感，才配得上爷这段时间的夙兴夜寐！”
嘴角渐渐泛起几丝冷笑，朱由榔依旧埋头在树丛之中，只是轻轻挥手，把一名龙威营连长招呼了过来。
“虎子，你去通传老猛，叫他做好准备…”
…
清军大营正中，气势非凡且防卫森严的中军大帐内，李成栋正躺在几张虎皮精织而成的褥子上沉睡。
半生征战四方，从造反的贼子到如今手握重兵的满清两广提督，老军阀虽然虎威更甚，但毕竟岁数已经摆在这儿了。
五十而知天命，对于已经过了知天命年岁的李成栋来说，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精力已然大不如前。
特别是投靠满清后的两三年光景，随着清军八旗破弘光、灭邵武，十日杀得扬州血流成河，三日屠得嘉定尸横遍野。
一场场的血腥杀戮过后，老军阀原本坚若磐石的内心，似乎有了丁点触动。
人老了，斗志与热情其实都在不断衰退，一些伤秋悲冬的优柔寡断，时不时还会出现。
偶尔之间，老头还会梦到弘光、邵武等延续大明国祚的帝王，死不瞑目的眸子。
午夜梦回，那些扬州、嘉定等地尸横遍野人间炼狱的场景，还会一闪而逝。
军中的名医，说这是惊虚之症，上了点岁数的人都会有，慢慢调养即可。
满清的萨满，说这是某些亡魂的怨念作祟，只需找至刚至猛之物镇压一段时间便好。
二者比较起来，李成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满清萨满的说法。
毕竟手底下累累血债做不得假，被“许”以两广的大业，也容不得李成栋去慢慢调养。
所以老军阀大帐中，才会有了这么一张虎皮大褥。
还别说，有了这张至刚至猛的虎皮褥子，李成栋自福建出兵以来，每日都还休息得不错。
唯有今日，在睡梦中的李成栋忽然闪过“郑成功”的名字，下意识的便浮现了隆武皇帝那不甘的头颅。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进入潮州以来，死不投降的郑成功，对两广横叉一脚的情报，让老军阀印象深刻。
并且还因此对奇袭战略做出了很多调整。
梦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