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出如潮。
几天前，朱由榔初到饶平县城的时候，大家是进得去出不来。
今日上午情况彻底反了过来。
出了城的人，想逆流进城，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好在朱由榔只放开了三个城门。
送走李千后，他马不停蹄，直接从饶平城外，赶到了没有出城人潮的东城门。
在这儿，还有撤退之前的最后一件大事，等着他决断。
饶平东城，从城门外到城内长街附近两三百步的区域，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彻底散去。
虽然战场已经打扫过一次，但依旧随处可见破碎的甲片、血肉，还有被鲜血浸染的泥土、石块。
五千清军，命丧在这片小小的区域内，堪比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可不是短期内就能恢复如常的。
翻身下马，在一众龙威营亲兵的簇拥下上了城头，虬髯汉子等将校已然等候在此。
自东城门进城的长街附近，已经没有任何的遮挡物，狭窄的区域内，已然聚集了密密麻麻将近三千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
赫然正是李元允麾下，被俘的人马。
除了俘虏之外，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在饶平县这儿闹事的福建兵痞，以及因为各种作奸犯科，被丢进饶平县监狱的人。
在这群人的外围，府军卫士兵们已经排成笔直的军阵，一排排黑压压的枪口对着他们。
持铳的老兵身后，刚刚才加入的新兵们，也踌躇满志，有学有样的拿着刀枪，做出防卫态势。
只是脸上难以遮盖的紧张与局促不安，出卖了他们彻头彻尾新兵蛋子的身份。
也有不少胆子大一些的新兵，悄悄探头探脑，想看一看被传得如同魔鬼般的建虏，到底长啥样。
俘虏与犯人，正是朱由榔今日要决断的事。
李成栋亲率的清兵就要打来了，百姓撤退后，下一个离开饶平县城的，便是府军卫。
而这些俘虏与犯人，不管是放了还是留着，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放了他们，说不定这些俘虏转头又回到了李成栋那边，成为清军绿营一员；兵痞与其他犯人么，就算不投靠清军，跟着百姓往潮州那边去，也难免继续干坏事。
至于把这将近三千的青壮全部带走，更是不可能。
府军卫这边，一半都还是实打实的新兵，本来就需要慢慢融合，才能形成战斗力了。
要是再带三千的俘虏与犯人么，不是拖自己后腿么。
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昨日军议时，已经有人提出来了。
提意见的，还是赵猛这个纯粹粗人。
不能放、不能留、还不能带走，自然是全部砍了最省事儿啊。
粗人建议很“有道理”，甚至还让部分将校有了赞同的意思。
朱由榔一听这话，丝毫不惯着粗鄙武夫，当场就给了第一次“献计”的他一脚飞踹。
直接杀了是简单，但这些俘虏与罪犯，都是大明的子民。
确切的说，李成栋浩浩荡荡的九万大军里面，不管是绿营还是福建郑氏旧部，基本上都是大明人。
朱由榔又不是建虏，动辄滥杀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就算他们是敌军，是罪犯，但大明吏治腐败，崩坏至此，其中有多少民不聊生，被逼无奈。
虽然这三千人中，不乏天生的恶棍，真正该死之人。
但对于多数人来说，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大的原因还是曾经腐朽不堪的朝廷。
还有一点很关键，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青壮劳动力，也是这个时代最基础的生产力。
能不杀，还是不杀的好。
“陛下！”
走到了城墙正中间的位置，虬髯汉子立马迎过来行礼，朱由榔摆了摆手，直接从一名将官手中接过了铜制的扩音器。
对于这三千人的去留，昨日军议自然是没有论出结果来的。
两军对垒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大限度杀死敌人，争取胜利，无可厚非。
可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已经没有威胁性了，这时候再大开杀戒，完全就是不讲武德。
而且杀俘这事儿，可是会成习惯的。
一旦这一次杀了，下一回再遇上同样的事，可能自己麾下的将官们没有丝毫的压力，直接就会照搬。
杀俘，屠城，这些习惯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朱由榔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士兵们，变成只知道简单粗暴杀戮的机器。
至于解决的办法嘛。
思索一夜，朱由榔其实已经想清楚了。
神色淡然，手持扩音器缓缓走到城墙边缘，不用过多的指引，城下狭窄区域内的俘虏与犯人们，已经将目光聚集了过来。
“各位大明的子民，朕是你们的皇帝。”
将扩音器举起，朱由榔斯文中带着苍劲的声音已然响了起来。
“朕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着身不由己的苦衷。”
“但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儿负责。”
“清军马上就要来了，朕也马上要带人离开，今日之前，有人建议朕把你们就地坑杀，以绝后患！”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