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朱元璋还是没能真正跟学舍的官兵们真正见上一面。
返回时学堂门口已经没有多少百姓翘首以待,但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全都随那些离去的人们传扬到应天府每一个角落。
中城裕民坊的一处茶肆里,正有人高声交谈着今日的见闻。
“不是我吹,那些大官们灰溜溜进去灰溜溜出来,据说今日在武备学堂的那些纨绔子弟全都挨了军棍。”
早上看热闹的自然要讲一讲早上最大的新闻。
那些个纨绔平素打马游街没少撞翻百姓,如今乍听得这些人一个个受了教训,围拢在周围的茶客不由得一阵叫好。
但他的得意还没有维持三秒,便被另一人的见闻抢了风头。
“这有啥好吹的,我还看见皇爷被拦在武备学堂门外呢,当时我都替那个大皇子揪心,生怕皇爷一气之下砍了他脑袋。”
有人提起,自然有人跟着捧场。
“嗐,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皇爷还是真龙。后头你也看见了,皇爷许下种种承诺,这才带着侍卫进去。”
说这些都是为了面子,但总有一些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值得他们更加深入地研究和讨论。
“皇爷都答应去武备学堂授课,我看今日在里头的那些兵汉,今后少不得要平步青云了。可惜了,若是当了兵,便要世代充为军户,要不然咱也去试试,指不定将来也能马上封侯。”
其中一位茶客的带着些许羡慕酸溜溜地说道。
说不羡慕是假的,今日在武备学堂进学的那些军户什么身份京中早有流传。
拢共三百来人,其中百户占了六成,总旗占了三成,还有一成居然都是小旗。
人的天性中都有好赌的成分,虽说这三十多个名额相较于大明百万雄师来讲人数比例委实太低,但架不住确确实实有这样的希望。
“我看倒也未必没有希望。”
失落的人很多,但茶客中也不乏敏锐的,回想起朱元璋站在武备学堂门口说过的话,其中一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皇爷说了,往后咱大明兵制会有所改变。说不准到那时候咱们不用成为军户也可以当兵,届时说不得你有心却无胆,平白辜负了皇爷的期望。”
虽然被挤兑了,但先前感慨的人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若真如他所说,那往后岂不是大明人人有封侯拜将的希望?
激动,热切,诸般情绪涌上心头,只差大吼一句一人血书跪求皇爷改换兵制。
与此同时,坐在坤宁宫中的朱元璋正向马皇后倾诉着今天的遭遇。
“合着,你啥都没看到,还钻了极儿设的套?”
马皇后听完笑得前俯后仰,不过国瑞爷这次倒是没有黑脸,反倒颇为受用地喝着茶水:
“这哪能教设套,这是咱父子二人心有灵犀。极儿想方设法让咱收拢那些个将士的忠心,再者顺手提振一下大明士卒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体现朱极对武备学堂的掌控力,朱元璋早在朱极第一次阻拦他进门的时候便会打道回宫,压根不会再做纠缠。
通过朱极这么一闹,压力全都推到了朱极身上,而朱元璋虽然看似损了威严,却收买了人心,贴近了地气,除了往后被那些文臣念叨两句,没有任何坏处。
“不过这混账东西当真要气死咱,临了还警告咱不能在武备学堂为所欲为,说的好像这武备学堂他说了算似的。”
一提起这个朱元璋就有些郁闷,活这么大岁数,往日谁敢威胁他来着。
结果今天被自家儿子当着那么多人堵门口也就罢了,毕竟是为了自己好。可私底下……想到这里,国瑞爷不由得热泪纵横,这么一想,私底下好像这混账东西一直都是这么嚣张来着,偏偏自己还莫得办法……
无助,可怜,只有喝茶能排解内心的忧伤。
可耳边依旧有个管家婆喋喋不休:
“他本来就说了算,这还是你自己应许他的呢。极儿才回来几天,大宗正我就不说了,其他的大都督府司马,武备学堂祭酒,你摸着良心说说,这哪一样不是你强塞给他的?”
国瑞爷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只想敷衍地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可为什么最终受伤的还是我?
“你可别因此记恨极儿,他可都是为了你好。”
朱元璋默默放下茶碗,起身,离开。
皇宫这么大,只有谨身殿是他的家。
朱元璋不知道的是,武备学堂内,三百多名官兵此时正站在演武场下士气高昂地聆听朱极的训示:
“想必都知道了,陛下今天来看过你们,我以你等学业繁重为由挡了回去。在你等心里,当面聆听圣训想必是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但我要告诉你们,如今你们还不配。”
早上朱极打掉了后院那些纨绔的傲气,如今需要将这些人复杂的心思也压一压。
毫不客气地陈述着无情的事实,朱极目光扫过三百多张失落的脸,并没有将话说得更深。
“如果你等足够刻苦,半年后还能留在这里,恭喜你们,陛下每旬会来一趟,为你等讲解大明开国之前打过的大大小小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