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这一天是充实且满足的。
虽然从寅时睁眼后就没怎么休息,但这些辛苦比起收获,根本不值一提。
从朝臣和自己儿子那里分别获得了作为统治者和求知者的满足,尤其对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又放心了不少,这样朱元璋在接见等候多时的礼部尚书刘绍先时,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容。
“陛下容禀,微臣回去之后,会同礼部的诸位同仁翻阅了今年的黄历,又专门去钦天监请教了接下来几个月的星象与气候,最终选定了几个日子,以供陛下挑选。”
被请进谨身殿的刘绍先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向朱元璋道明来意。
入朝为官这些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朱元璋风火的性格。
尤其今天这件事情还涉及到那位自小流落民间的大皇子,朱元璋在朝堂上就表露出的偏爱更让刘绍先不敢怠慢。
“本月丙午日,下月庚午日,以及六月癸丑日。此三日诸事皆宜,且钦天监亦断定是日风和日丽天气大好。”
朱元璋内心有些迫不及待,这三个日子他自然想要挑选最近的那个。只是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刘绍先时,这位尚书公脸上却犯了难。
“陛下念子心切,微臣感同身受。只是,大皇子认祖归宗毕竟无前例可循,个中章程,尚需陛下交代。本月丙午时间紧迫,只怕我等不能尽善其事。”
倒不是刘绍先有意拖延。
事实上礼部三位尚书之中,刘绍先对朱极的突然出现是最没有感触的一个。
如今已然年近古稀的他要不是朱元璋以朝中官吏空缺为由挽留,他早已告老还乡去了。朝堂之上多一个少一个皇子,对这位老人家来说委实影响不大。
朱元璋有些沉默了。
他当然希望越快好,但比起这个,他更希望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大操办,最好能让天下人尽皆知,从而一举奠定朱极在他那一群儿女以及朝廷百官心中的地位。
正如今日朱极所说,朱元璋就想让朱极一回来便占据天下最大的道理。
这个道理,只有他能给,他也舍得给。
有关朱极认祖归宗这件事情,从确定朱极的身份开始,朱元璋在心里早已思考了无数遍。
示意刘绍先等候片刻,朱元璋提笔在一页淡黄色的棉纸上记录他脑海中行成的一整套认亲章程。
祭天,祭祖,认亲,册立,饮宴。
看到自己洋洋洒洒写满两页纸,朱元璋不由得失笑。
刘绍先倒是没有说错,就冲自己想到的这些,礼部也不可能在旬月之内准备好。更何况,这一切都得围绕朱极来进行,只是其中复杂繁冗的礼节,依那混账东西的个性,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教导。
示意内侍将纸张送到刘绍先手里,朱元璋用笑意掩饰了自己的急切:
“却是咱疏忽了,礼部便依此准备吧。回去你再会同牛谅仔细核算一番,看这些事情需要多久能准备好,而后将最终的吉日回禀上来。”
目送刘绍先躬身退出殿外,朱元璋想了想,吩咐内侍叫来仪鸾司的值守,在纸上写下一句话交给其人。
鸡笼山功臣庙中,一位衣着考究长须及胸的中年男子有些狼狈地拿着扫帚清扫着石阶。
早在几天前,他还是光鲜的太常寺卿。
只因对功臣庙疏于修缮,结果被御史台的人参了一本。结果他便直接被朱元璋免了官,还送到这里来劳作。
不过这事还真怨不了朱元璋,只能说他吕本玩忽职守了。
须知这庙里供奉的可不是什么佛陀菩萨,而是朱元璋用以笼络人心的功臣。自洪武二年修成之后,每年四季朱元璋都会派勋贵前来祭祀。
太常寺是专门负责管理这些地方的衙门,偏偏功臣庙这么重要的地方亟待修缮的事情连御史都知道了,他吕本还没有拿出半点行动出来。朱元璋没砍了他的脑袋都算是够客气了。
所以被朱元璋送到这里来,吕本心里倒是没多少怨气。
不就是罢官免职罚劳役么,以朝廷那缺人的态势,他只需要做足了姿态,能够让朱元璋给那些进了庙和挤破头想要进庙的勋贵一个台阶,他便可以回去继续当他的官了。
这种事情,吕本也不是没见过。
说起来这些年朱元璋被李善长那些人逼着杀了个杨宪,其他人哪怕被贬,也会很快起复。
他吕本怕什么。
神游天外,吕本的动作便停止下来,整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石阶上,嘴角露出一丝憧憬的笑意。
骤然,耳边传来一声调笑:“吕大人,在想什么好事呢?”
吕本双手一哆嗦,竟是连扫帚也掉在了地上。、
忙不迭地躬身将扫帚拿在手上,吕本抬头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皇城亲卫的服饰。慌乱地将心里那点小九九压下,强作镇定朝来人拱手致意:
“如今我就是一介草民,当不得军爷如此称呼。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要事?”
在仪鸾司待着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见吕本这般作态,如何不知又是一个卖弄文人风骨的,当即也不颇有深意地笑着点点头:
“吕大人倒是好运气,才被发配到这里几天,便能捞着回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