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离一路问一路找,终于及时赶到约定地点。
还提前了三分钟。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街心公园,从东门进去,左手边是一片树林。
雨幕昏沉,半遮着暮春的海棠,远看树下撑着一把朱红色的雨伞。
那颜色浓郁厚重,似皇城朱门,质地却轻薄半透,十六根暗金伞骨撑着伞面,伞柄瘦直,质地哑光,把手末端是一只虚握的鸟爪,羽鳞栩栩如生,爪尖儿勾着一根红绳,尾端拴着两枚无文铜贝。
一阵风过,海棠花雨坠在伞面,似扫弦时漫落的琴音。
白少离停了脚步,望向伞下。
灯光灼暖,伞影朱红半透,在路灯下剪出一片朦胧艳色,像是将世间风华凝成笔墨,在此处勾勒出一道高挑人影——黑色中长发散在肩头,半遮着左耳,露出一枚红色耳坠,锋锐的倒锥形,长约一寸,在暗处熠熠生辉,像是淬了烈焰。
白少离左看右看,没有别人。
师兄?
朱红伞影映入清澈瞳仁,温吞吞的目光渐渐亮起,白少离跑了几步,在那人面前停下,下意识仰起头来。
他不算矮,但对方太高,他要抬起头来才能看清人脸。
朱红色的伞影朝他倾斜过来,将他隔绝在雨幕之外,原本嘈杂广阔的世界忽然变得安静狭小,像是骤然间季节更替,由冬入春,破碎冰面折射满目芳菲,梅清桃灼,让人眼花缭乱。
白少离看着与自己同撑一把伞的年轻男子,脸上表情显得有些空白。
出门之前,他曾问过长老,会不会认错人?
长老说,不会的。
长老年纪大了,有时候并不十分靠谱,但至少这次还是很有谱的。
原来真的不会认错。
白少离先是做了三百年猫,后又做了十八年人,身为一族之长,还算有些见识,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要说让这个人单独站在这里,就是放在百万人里让他去找,他也能一眼看见。
长老整天跟他念叨内在美内在美,叫他不要以貌取人,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颜控。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他还没学会如何辨别内在美,已经在这一瞬间学会了以貌取人。
伞影下,年轻男子眉眼含笑,嘴角自带一抹弧度,配上薄唇,是一副天生的风流凉薄相,如果放在古代,该是个整日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然而深邃双眸却并不温柔多情,目光清疏淡漠,从深处透着几分倦怠,此时羽睫低垂,目光落下,就像是一尊被人供奉千年的神像,于闲暇时偶尔瞥了一眼人间。
白少离与他对上目光,莫名有些紧张,眨了下眼,张了张嘴又合上,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唔……
你真好看。
不对,接头暗号。
长老说,现在人间打招呼都说你好我好,除非脑子坏了,否则没人一见面就喵喵叫,用这个暗号保准没错。
于是,清澈无暇的少年缓缓抬头,开口道:“喵~”
他要等着对方回应,自然要认真看着对方,于是在这一刻,他清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变化,散漫的倦怠之中透出几分探究,像是认出了想找的人,又或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接着,他听到对方道:“没听见,再喵一声。”
那声音透着几分笑意,嗓音清冽微沉,像是低低的弦音,白少离与他同撑一把伞,离得太近,一时觉得耳边像被羽毛扫过,有些痒。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配合地再叫一声:“喵~~”
对方目中似有霜雪消融,微微俯身向前,直看进他眼中,缓声道:“应该就是你了。”
白少离被他身上的气息笼罩,紧张地站直了身体,认认真真做了道揖:“师兄。”
对方重新站直,微微侧头,目光斜过一点角度落下,“你叫我什么?”
白少离眨眨眼,叫师兄有什么不对吗?
等等,好像确实不对……
长老说过,入乡随俗,整天叫着师兄师弟容易暴露身份。
于是他知错就改,认真道:“我们还是互相叫名字吧,你在这里叫什么名字?”
还是叫肖继祖吗?不过听说师兄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就没提。
对方似乎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唇角弧度更明显了一些,“云封,纪云封。”
白少离连着点了三下头,像是把纪云封三个字顺着点了一遍,然后抬起食指,想问一下是哪三个字,害怕写错,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纪云封就把雨伞递给他,腾出空来抓住他的手,直接在他掌心写下名字。
“记住了?”
“嗯嗯。”
纪云封松开手,白少离却在同时反握住他的手,现学现卖,同样也在他掌心写字,“白少离,师兄可以像长老一样,叫我少离。”
纪云封看着点在自己掌心里的手指,目光中多了几分玩味,他在这只小猫手里写字,不过是想借此留下标记,但这小猫在他手中写字又为什么?难不成还想反过来标记他?
白少离写得认真,一笔一划速度很慢,边写边说:“长老叫我凡事都听你的。”
狭长凤目微微眯起,“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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