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失笑,她从前也做过这种蠢事,刚被关进这里时以为是自己眼瞎了。后来才明白这片空间便是如此,黑暗阴冷,空旷死寂,是专门用来惩罚犯错的人的。
她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她犯了错,被惩罚毫无怨言。她只盼着他一生静好,眉眼飞扬。
在漫长空洞的岁月里,当她发现自己死不了时,她心里有了一丝愿望,愿他从此忘却,走上荣华锦绣之路。自此她日日默诵佛经,祈愿他一生安好。
一个名字从内心深处浮起,她无声落泪,竟已过了千年,他早已进入轮回。
她既高兴又心酸,他终是子孙满堂。
她抹了抹眼,看着对面浑身脏污的云流问:“你犯了什么错,为何会被关进来?”
云流有气无力地说:“哼,狗皇帝馋我疆土,屠我百姓,杀我宫人,还将我关进来折磨。待我出去,我要他血债血偿,我要杀光大雍皇族。”
华漫兮的脸在她眼前闪过,她冷哼了一声。她被关进来的时候华绍只怕把她的宫人都杀光了。
苏玉自小照料她,白鹭几人和她一起长大,情超主仆。跟着她北上的侍卫们亦是忠心耿耿,他们何罪之有?竟被如此杀害。
沈梅林忍不住低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哼,沈小姐菩萨心肠,云流却是有仇必报的人。”
沈梅林有些无奈,她被关了上千年,往日愤恨早已烟消云散,连他的面容都已有些模糊了。她每日拼命诵经,强迫自己不要遗忘,从前的誓言她牢牢记着,靠着誓言活了过来。
她有些疑惑,若是真过了上千年,那她还是人吗?她不禁摸了摸脸。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云流饿得浑身发热,有气无力地问:“你……在吃什么?”
沈梅林小口吃着,没有回答,一个东西扔到了云流脚边。
云流想了想,慢慢爬过去捡起,发现是一块饼,连忙大口嚼了起来,干硬的饼角烙得她口中生疼。
她吃了几口才低声问:“你怎么会有饼子?你不是被封印了上千年?”
沈梅林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云流,不吃东西在这封印之中也死不了的。至于我的吃食,是别人给的。”
“还有其他人?”云流来了精神,摸索着朝她爬去。
沈梅林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也不知他是谁,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了封印中,见我可怜便带了些吃食和木雕进来。”
云流仿佛看到了希望,飞快地爬到了她身边问:“你说有人能进来?”
有人能进来,就表示她们也可以出去,封印空间并不是死路。只要等到那人进来,或许能找到机会出去。
沈梅林有些犹豫地说:“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进来。”
或是一两日,或是三五年,黑暗早已让她分不清时间。
云流伸手想去拉她,却摸到了一扇冰冷的铁门。
“你被关在铁门中?”
云流摸索起巨大的铁门来。
沈梅林苦笑着说:“是铁笼。”
云流慢慢收回手,盘腿坐在铁笼前。沈梅林比她还可怜,她至少还可以活动身子。
真不知沈梅林怎么活过漫漫千年的。
沈梅林看着她同情的眼神哑然失笑,她比自己好得到哪去?头发乱蓬蓬的,浑身是脏乱的血迹,说是乞丐堆出来的也不为过。她们这是半斤八两了。
钟国寺中,一行香客正等在偏殿,为首的是个文雅的年轻男子。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放下了茶杯说:“太楚,你说无我大师会同意我等前去千佛殿拜祭吗?”
却是岑奕,他如今入了翰林院,与孟涵成了同僚。
孟涵摇着折扇说:“这我就不知了,千佛殿历来素静,无我大师或许怕我等进去扰了逝者安宁。”
岑奕看了卫麟一眼,卫麟似乎极困,坐在长椅上不住地打哈欠。
“卫麟你怎么了?我们刚到钟国寺,你就困成这般?”
岑奕推了推卫麟,卫麟神色奄奄地抬起头说:“还能如何?昨日又被钱绮那小娘子抓住了把柄,给她捕了一晚上流萤。”
岑奕几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卫麟忍不住唉声叹气。
一个僧人恭敬地走进来说:“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住持大师同意了,小僧这就带你们过去。”
几人跟着僧人朝千佛殿走去,从正殿旁边的小路走上了禅林。禅林里十分安静,林间木屋里有不少打坐冥思的僧人。
越往后人影越是稀少,偶尔能碰到一两个迷路的香客。
千佛殿位于前山与后山交汇处,四周的树木将佛殿围了起来,殿中青烟淡淡升起,诵经声缓缓飘出。
僧人带着几人到了殿门口便退下了。
孟涵仰望着高大的白塔,只觉得有些冷清,这里不同别处,存放的是无人认领的骨灰,来祭拜的人自然也少。
岑奕跨进了殿,一个诵经的僧人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诵经。
他无奈地耸耸肩,跟着油灯找了过去。
十日前倾云长公主袭击皇宫被擒,送往钟国寺后身亡。钟国寺的高僧替她超度过后,将她的骨灰存放在了千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