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的心病,总觉得她这个娘子十几年来都是谨言慎行的,何苦去扫别人门前雪把脚踩湿,何况还是太太亲女儿的门前雪。
她放下账本,望向轩窗外的睡莲:“十姐现今还能听进我说的话,便是还能往回拉,只要这些日子加以矫正,日后必有所成。况且男子再如何不成器也有整个家底给他耗,可女子不同,一旦嫁出去就再也没有依仗,除非夫家于父族有益处,否则能靠的只有自己,在这后宅若没有半点本事,往后去夫家又要如何应对那些妾侍和翁姑。”
“事关她往后一生,要我怎么狠心撒手。”
玉藻只觉得还是她家娘子心太善,不满的弱弱道:“可十娘今日确实有些过。”
已经不是顽劣,八岁的孩童早该明这些事理,但在五岁时还能拿糖水胡闹就足以窥见今日的事情。
宝因重新拿起账本看,翻过一页:“太太不是打过了?”
玉藻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娘子那时是故意犹豫不进去的,范氏一开始气是真气,可要想打那是假的,怒火一过就心疼起来了,毕竟是自己拼着性命生的,只是闹到这么大若轻易收场,她孝顺的名声岂不像是笑话一场,便干脆继续下去,等着她家娘子去请安。
可才打一下,娘子就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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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侍奉范氏时,范氏正在屋里服侍谢贤穿戴官服,宝因只好在院子里多等了会,见人出来恭敬行完礼才进去。
侍女对此早已习惯,谢贤极少插手后宅,日常只过问几个哥儿的功课生活,除了范氏外,几位女郎平日也只有在节日的家宴上才能见到他,府里的猫儿狗儿都比这要亲近。
高门大族的亲情大多如此。
宝因侍奉完范氏用完膳,被问及昨日紫薇院的事,她将只盛了寡水的油滴盏递过去,温顺答复:“三位妈妈都认了是自己规劝不力,我本想借此严惩一番,可念及母亲还在守孝,怕伤了母亲福寿,于是便罚掉她们一年月钱,待寻好新的乳母再遣离十姐身边,若有下次,那时打杀也不迟。”
范氏听后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许是觉得近年自己身子不爽也有性格过于强硬的原因在,再加上母亲去世,心里头总担心病再也好不起来,积些善也好。
“还有一事得跟你说声。”范氏拿水漱了漱口,偏头吐在痰盂里后才缓缓开口,“林府派人传来消息,他前几日已经守完孝回到家中,待问卜宗庙后会将卜出的吉日送来。”
宝因应下一声,情绪浅淡,喜乐哀愁皆无。
三年前林业绥刚回建邺时,两家就互相交换了各自儿女的画像,他们早该于三年前完婚,婚事之所以会延期如此之久,也是因为他突然提出要在怀安观为五公主守孝三年,所以他们六礼办的比寻常人家要慢些。
范氏和谢贤是相爱相知的少年夫妻,从未遇过别的女人,连李氏都是她提出来纳的,生下来五姐后,再没碰过,因此在得知这件事后,倒怜惜的安慰宝因:“公主已逝,嫁过去你是元配,不必为此介怀。”
对范氏而言,没有爱的女人不足为惧,即使有爱,只要坐稳正室也不用畏惧。
那时宝因垂眼,视线落在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的《妙色王求法偈》上,写有“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宝因在范氏身边生活十二年,这位嫡母又岂能对她毫无影响。
她笑答:“怎会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