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乐十五年,山东济宁府。
书生苏景行手捧书卷,头凑在油灯之前,正在研读。油灯的灯焰被他调得很小,勉强只能照亮书卷所在的方寸之地,为了看清书上的文字,苏景行不得不将头尽量地靠近油灯。
火焰的热量肆虐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只一会儿,苏景行就抵受不住那股火辣的灼痛感,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卷。
透过纸窗,苏景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璀璨星河,夜色如水,繁星如同无数闪耀的明灯,今夜的夜色,好得出奇,日子也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吧?
想到这里,苏景行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入睡的老母。母亲年老多病,最近又患上了癔症,老人家不睡踏实了,他不敢离开。
苏景行虽然家贫,但是却是有大志的人。如今四海谧然,宇内晏清,当今圣上更是雄才大略,励精勤政,知人善任,表里洞达,开阖如神。自登基以来,对内改革吏治,注重民生,对外北定鞑靼,西辟乌斯藏,南戡安南,东戕倭寇。《永乐大典》,巡视西洋,更是开千古未有之盛世。
今日之中国,声威之盛,已几追汉唐,当今圣上亦有汉武、唐宗之风。值此盛世,七尺男儿,正是立身用命之时,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这个机会已经不远了,明年二月便是会试了。以自己的才学,会试、殿试都不会是问题,便是连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一展心中的抱负,挥洒胸中的笔墨。
想到这里,苏景行不由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尖叫了起来:“我儿,我儿,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死了好多人,死了好多人啊。”
苏景行知道母亲这是又犯癔症了,赶紧走到床边,扶起母亲,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娘,没事了,没事了。”
在苏景行的安抚下,老妇人的情绪逐渐地安稳了下来。就在苏景行准备将老母亲放下来,哄她睡觉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地打斗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而来。
这时,那躺在苏景行怀中的老妇人突然开口道:“我儿啊,该不会是山大王吧?”
苏景行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一会,又突然清醒了,笑道:“如今四海晏平,哪来的山大王,估计是官府拿人吧,再说了,就算是山大王,咱们家徒四壁,人家也不会光顾我们的。”
老妇人浑浑噩噩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景行拿话诳过老母,心中却也同样疑惑,他的家远离郡城,说是荒郊野外都不为过,官府拿人绝对不会拿到这里。不过他的心中也并不担心,山东虽然自古多绿林,但是盗亦有道,这些绿林好汉大多是杀富济贫之辈,即使是有些品行不端的,对于读书人也都是非常敬重,自己如今这个解元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激烈的打斗声足足持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停歇,四周重又归于沉寂。
老妇人开口问道:“我儿啊,官府的人这是走了吗?”
苏景行笑道:“娘,应该是走了。”
母子二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说着贴心的话,老妇人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这样温馨的时刻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苏景行倍感珍惜。
就在这时,屋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声响,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苏景行站起身来,就要出屋查看,没想到老妇人却紧紧地拉住他的袖子:“我儿,要去做什么?”
苏景行道:“外面有些声响,儿子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老妇人却死活不松手:“我儿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吗?圣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儿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苏景行重新在床边坐下,笑道:“娘教训的是,儿子不出去就是了。”老妇人这才放开苏景行的袖子。
转眼间,月已中天,苏景行的老母亲业已睡下,苏景行想到方才的那声重响,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他自幼就熟读诗书,听的看的都是圣人之言,胸中有一团浩然正气,又是热血年少,哪会真的怕什么绿林大盗?
苏景行打开大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躺倒了一个人,苏景行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浑身是血,双目紧闭,连呼吸都没有了。
苏景行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家离郡城实在是太远了,只能等第二天天亮再去报官了。
苏景行转身正想回屋,却不想那躺倒在地,早已死去的道士,却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脚脚踝。
突然的变故,顿时把苏景行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拼命挣扎,想要将自己的脚解脱出来。但是那道士的手力有千钧,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任凭苏景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无法挣脱。
但是,苏景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鬼神的事情,苏景行是向来不信的,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个道士还没有死。
苏景行转过身来,果然看见那道士的眼睛已经睁开了。苏景行蹲下身子开口道:"道长,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