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还要等多少年，才能苏醒，离开出生地呢。]
贝努压根没开口，但洛蕾莱依然听见了她的话语声。灵魂交流就是这般便捷。
她坐起身子，厚而直的黑亮秀发垂落至蜜色的圆润肩头。她伸了个懒腰，抬手揉掉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
一条鱼游过，她忽然扬手揪住鱼尾，黑玉似的美目眯起，盯着激烈扭动的鱼。她被它挣扎的样子取悦了，翘起了嘴角。
可惜这不是可以吃的真鱼。
顿时又觉得无趣，她松开了鱼。
[努努，]洛蕾莱轻声问道，[以后你醒来了，想去哪里呢？你要去有人类的地方吗？]
她有极致空灵美丽的、不属于人类的声线。当一个人被这样的嗓音呼唤姓名，他将陷入恍惚的狂喜，迷离的陶醉，他将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深海，只为再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但人鱼的声音的魔力对不死鸟无效。
[我有时觉得人类很有趣，有时又觉得人类非常烦。不过我大概还是会去有人的地方，毕竟他们对我而言是很好的食物，我很想尝一尝。]
贝努用食指绕着一缕黑发玩，[我有好多想吃的肉，躯壳一直睡着，什么都吃不到，真讨厌。]
明明只是坐在礁石上，贝努却像是坐在金殿中的软榻上，流露出慵懒迷人至极的娇媚气息。她抬眼看向人鱼，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我们不去到有人类的地方，也不行吧？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必须跟人类学习。世上所有高等魔物生来就知道，人类单论力量不是最强大的，头脑却是最聪明狡猾的。]
[我经常见到的那个人类，他说，我的心智只比得上十岁人类孩子。]
再次躺到礁石上，用手支着侧脸，黑发蜜肤的魔物少女眯着眼，她真像是一个为君王宠爱，为群臣觊觎的年轻后妃。
[如果我等同于十岁小孩，那么比我还笨蛋的你就等同于五岁小孩。]
[噢……]金卷发少女眨了眨海蓝眸，[可是我们从晶石中诞生，已经八十二年了。]
[躯壳年龄不等于脑袋年龄——那个人类是这样说的。]贝努撇了撇嘴，慢悠悠道，[那个人类说我笨，我不开心，所以我烧掉了他的头发。虽说我只是烧光了他在梦境世界的头发，他在现实中的头发依然完好，但他也体验了一把火燎头皮的感觉。]
洛蕾莱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她用双手鼓掌，[努努好厉害呀！]
[你真的好傻……我收回我的前言，你的心智也就和三岁小孩子差不多。]贝努作出点评，有一只小章鱼缠上她的黑色小翅膀，她反手捉住了它，捏着它圆圆的脑袋玩。
她只是在漫不经心地阐述事实，没有嫌弃人鱼的意思。不死鸟天性散漫，几乎什么都不在乎，人鱼是她唯一在乎的存在。
她们相处时不必顾忌任何事，因为她们是同一个存在，彼此之间永远不会产生隔阂。
洛蕾莱的淡金色耳鳍由竖着变成耷拉着，她沮丧道：[我们的躯壳在降生于世的那一刻就是完整的，可我们的灵魂仍在生长……我还不是完全体，肯定会有些笨呀……]
[等我的灵魂长齐全了，我一定会变得很聪明。]人鱼认真道。
洛洛这样说没错，在一旁观看的黎米想到。
按照系统的设定，高等魔物的成熟期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躯壳的成熟，第二阶段是灵魂的成熟，发育完全的灵魂和躯壳融合之后，魔物的智力会升级。
[你的灵魂长得好慢。]贝努懒懒道，[我的只剩下两只脚没长出来了，你腰部以下是空荡荡的，都没有鱼尾巴。]
[我的鱼尾巴会慢慢长出来的！]洛蕾莱弯着眼睛笑道。
黎米出声道：[系统，暂停播放。]
系统照做。
她端着下巴，再次揣摩起洛蕾莱和贝努的人设，以及她们相处模式。
其实人鱼和不死鸟的组合，就像是单纯小天使和懒散小恶魔，相亲相爱、融洽和睦的那种。
黎米感到自己抓住了精髓，她很满意，接着吩咐道：[系统，继续播放。]
———
又观看了许许多多贝努和洛蕾莱在梦境世界的日常，黎米让系统把时间线快进到关键剧情。
很不可思议地，人鱼和不死鸟的灵魂，在同一天，长齐全了。
她们成为了完全体的魔物。
当她们终于结束漫长的睡眠，睁开双眼后却发现自己位于陌生的环境，力量也几乎全消失了。
纯透明的牢笼，穿黑衣的人类，穿白袍的人类，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语言，紧紧盯着她们。
她们来源于同一块晶石，在八十多年的躯壳沉睡期，即为灵魂成长期，她们在梦中见面，互为陪伴。
但她们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彼此。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触碰到彼此。
透明的正方体玻璃屋内，金发蓝眼的少女不安地握住黑发蜜肤的少女的手，后者用幽邃的黑眸扫过外面一大片人类，伸手把前者搂入怀中。
大波浪状的金发和极直极厚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洛洛，不怕。]
她用灵魂传音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