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别胡说。”凌霄道,“阿劭那样坚强的性情,还是为了常阳侯才说的过去。”
说起常阳侯,沈仪的眼神又黯下。
“我倒是希望他莫再纠缠从前。”她说,“他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沈姐姐,”凌霄忙道,“你放心吧,阿劭自有分寸。”
沈仪的唇角抿了抿:“但愿如此。”
二人一阵沉默。
凌霄忍不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沈姐姐。”
“何事?”
“沈姐姐恨太子哥哥么?”
沈仪定住。
“恨不恨的,都过去了。”她缓缓道,“说这些,又有何益?”
这话语虽平淡,却能听得出其中决绝,凌霄也不好说下去。
回想起来,那阵子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沈家出事,而后,凌霄被太子禁足,接着,就是皇后病倒。大事一桩接一桩,皇宫内外鸡飞狗跳。凌霄跟太子说话的时机很少,无暇打探他和沈仪之间的种种。
到了后来,便是太子出征丘国,死在了沙场之上。
“在沈姐姐心里,觉得三哥哥如何?”凌霄忽而问道。
沈仪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我如今虽落在了江东王手上,可我与江东王并不相熟,恐怕无法评判。”
“如此。”凌霄颔首,“沈姐姐这些日子且好好歇息,等姐姐康复过来,我再伺机带姐姐离开。”
沈仪望着凌霄:“凌霄,你和江东王……”
“闹翻了。”凌霄道,“三哥哥对二哥哥得了皇位多有不服气
,因而心生反意。我自然是站在二哥哥那边的,三哥哥不愿我从中作梗,所以把我困在王府里。”
“你的武功高强,想必可以自行逃脱。”沈仪注视着她,“江东王可是以我为要挟,要你留下来?”
凌霄无畏地笑了笑。
“是我自己要来九江的。”她说,“三哥哥既然告诉我,你在他手里,我岂有不过来看一看的道理。”
“终是我连累了你。”沈仪叹气。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凌霄不屑道,“沈姐姐且安心等着,我走之时,定然会将你也一并带走,谁也拦不住。”
沈仪的神色无奈。
“你啊。”她说,“还是那个样子,天不怕地不怕。”
“我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凌霄不以为然,“你和太子哥哥从前总说我莽撞,若没有你们回护,我不知要被多少人教训。可时至今日,也只有我教训别人,没有别人教训我的道理。”
提到从前,沈仪的目光浮动起来。
“凌霄。”她说,“你仍然十分想念太子,是么?”
凌霄点点头。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恨他,”沈仪道,“可是有人跟你说过些什么?”
凌霄犹豫片刻,也点点头。
“沈姐姐不愿说就算了,我不强求。”她补充道,“只是他已经不在了,我没法问他,便只得向你求证。”
沈仪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我和太子的事,不提也罢。不过当年,他跟我说过,他曾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
凌霄讶然:“何事?”
“便是你的乳母。”沈仪道,“她去世之时,你每日只是哭,闹着要她回来。太子对我说,她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
凌霄怔住。
——你只消琢磨,这件事到头来是谁得了好处,不就成了?
江东王的话,又在耳畔浮起。
“此话怎讲?”凌霄问道,“如何脱不开干系。”
“他没有细说。”沈仪道,“他那时十分懊恼,甚至落泪了。我想,你就算和他当面对质,他也无可辩驳。”
凌霄没说话,只默然坐着。
“凌霄。”沈仪轻轻叹息,道,“说到底,站在那个位置上,千万人看着,就连太子自己也有许多无奈的时候。但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你,也如今的江东王更并非同日而语。你自幼在宫中长大,宫里人自有宫里人的不得已,就连先帝也脱不开去。你心里头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是么?”
窗外的晚鸦鸣叫,暮色格外安宁。
凌霄深吸口气。
“沈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她平静道,“多谢沈姐姐如实相告。”
说罢,她站起身来。
“我走了,沈姐姐早点歇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沈仪望着她,知道她当下心绪烦乱,有些不忍。
“去吧。”她轻声道嗷。
凌霄不多言,转身而去。
她离开,便有几个婢女进来,要伺候沈仪梳洗用膳。
沈仪在佛门修行多年,已经戒掉了锦衣玉食,让众人放下物什,便将她们
打发离去。
王府送来的饭菜,倒是她一贯吃的素斋。
沈仪没什么胃口,用了一些之后,就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凝神静思。
她想起了太子。
当年的种种,有时仍会在沈仪的心中浮起,成为清苦生活中的些许慰藉。
他们有过极好的时候,甚至一度无话不谈,所以太子才会在她跟前露出那脆弱难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