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宫里,宾客渐渐散去,太后却仍然意犹未尽,又点了几出,继续看戏。
周嬷嬷见她兴致好,忙张罗着继续呈上各色点心,又亲自给太后捶背。
戏台上,正唱着一出《目连救母》。
太后倚着隐枕,手指轻轻跟着节拍叩着,唇边带着微笑。
没多久,一名太监匆匆来到。
“太后,永明宫那边传来了消息。”他小声对太后禀道,“赵福德刚刚吩咐人备了车驾,明日要送人出宫。据说,那人似乎是晏女史。”
正在打节拍的手指停住,太后看他一眼。
“确实么?”周嬷嬷忙问。
太监道:“尚不清楚,奴才得了消息,不敢怠慢,先来禀了太后。”
周嬷嬷正要说话,被太后止住。
“下去吧。”她说,“此事,不必告诉任何人。”
太监应下告退。
周嬷嬷有些不敢相信,道:“太后觉得,皇上果真会突然将那妖女送走?”
“皇上么,什么事做不出来。”太后淡淡道,“方才那晏女史做了什么事,你又不是没看到。这般无礼,不赐死罪,已是皇上仁德。”
周嬷嬷想了想,摇摇头。
“太后说,这妖女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她说,“她这般千方百计勾引了皇上,临到有人替她提封妃了,她竟敢跳出来说不愿?”
太后冷笑。
“这哪里是她不愿。”她说,“你以为,皇上真会喜欢这么个江湖女子?”
周嬷嬷讶道:“难道不是?”
“他可是皇上,喜欢谁,想娶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太后道,“他若真喜欢这女子,入宫那日便可光明正大封个名分,有谁敢有半句异议?可他却封个女史,不清不楚地放在永明宫,偷偷摸摸,做贼一般。你不觉得,这着实费劲了些?”
周嬷嬷道:“太后之意,皇上这是……”
“自是为了借她堵我。”太后颇有些得意,“可惜,这等手段又如何瞒得过我。”
周嬷嬷道:“如此说来,今日梁王妃那一番话,是替太后试探的?可若是皇上真答应了,又该如何?”
“答应便答应了。”太后不以为然,“她封了位份,就不是永明宫的女史,
。而是后宫里的嫔妃了,岂不正好。”
周嬷嬷明白过来,笑道:“还是太后高明。她到了后宫,就是到了太后的手里,谅她跳不出五指山。”
说罢,她又有些遗憾:“可惜,她若是真出宫了,却是无法了。”
“谁说无法。”太后看着戏台上影影绰绰的戏子,笑意森森,“敢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的人,从来没什么好下场。”
有了皇帝的吩咐,一切都变得很是简单。
第二日清晨,月夕的行囊已经收拾好,被太监们搬了出去。月夕跟着引路的宫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望着两边的高墙和琉璃瓦,觉得像在做梦似的。
就像大半月前,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刘荃和宝儿颇是不舍,一路送她出去,看着她上了马车。
走到这一步,与她熟识的人无不感到扼腕。
“女史,何必。”刘荃仍旧不死心。
宝儿碰了碰他,朝他使了个眼神。
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一个要走,一个不愿留,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刘荃叹口气,道:“小人便祝女史一路平安,顺顺当当地回到扬州。若见着了公主,劳烦替小人给公主带个好。”
月夕微笑:“谢谢公公。见了公主,我定然将公公的话带到。”
马车辚辚走起,车轮碾过地面坚硬的石砖,发出特有的清脆声音。
月夕想回头,再看一看那个自己来过两次的皇宫,在心里道个别。
可手才碰到帘子,又收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跟这皇宫之间怕是也有些怪力乱神的牵绊。她每回信誓旦旦道别,结果都变成最终还是要回来这里。
再者……
月夕望着帘子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心里叹口气。
她不能将那个地方记在脑海里,也不能叫那人的眼神再留在心里。
一切到此为止吧,是时候向前看了。她默默对自己道。
马车出了皇宫,便直奔郑家。
众人清晨刚得了消息,没多久就见月夕回到来,都震惊不已。
月夕与郑年夫妇见过了礼,将出宫之事大概说了一番,不过,没有提昨夜的中秋宴。
郑年夫妇见她当真回来了,又惊又喜。
“皇上
。果真只是让你到宫中去叙旧?”孙夫人拉着她,将她打量,“如今呢?你那女史也不当了?”
“正是。”月夕道,“我想,扬州那边还等着我回去,事不宜迟,我今日就启程回扬州。”
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郑年面色疑惑,将闲杂人等摒退,对月夕道:“你跟伯父说实话,你这是偷跑出来的,还是皇上确实放人了?宫里要是察觉了,可会找你的麻烦?”
“郑伯放心吧。”月夕忙道,“我今日出宫,确实是皇上允下的。伯父不见送我来的车马和太监?若是不信,可问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