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荃笑了笑,一边为她布菜,一边好言劝道:“女史既然入了宫,便莫再多想了。御前女史可是个德高望重的肥缺,关乎宫中脸面,多少人盯着,多少闺秀削尖了脑袋想做的。女史能得皇上青睐,自是皇上觉得女史贤惠识礼,这才破格提拔,女史该珍惜圣恩才是。”
月夕听着,眉梢微动。
“你说,这御前女史,关乎宫中脸面?”她看着刘荃。
刘荃忙道:“正是。”
月夕的目光意味深长:“你还说,我贤惠识礼?”
刘荃愣了愣,脸上奉承的笑容微微僵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月夕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似乎透着些不怀好意,像极了某位公主。
皇帝在勤政殿里议事许久,回到永明宫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
才进门,刘荃就迎上来,行礼道:“皇上回来了。”
皇帝应一声,走进殿内,发现四下里安静得很。
“晏女史呢?”他忽而问道。
却见刘荃面上讪讪,眼神躲闪。
“晏女史,她歇下了。”刘荃赔着笑,一脸的难言之隐。
赵德福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刘荃的模样,心中忽而有些不好的预感。
皇帝沉着脸,来到寝殿里的时候,只见里面烛光明亮。
他的龙床上,一名女子坐在上面,褥子堆起来靠在身后,手里悠闲得翻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月夕抬眼。
皇帝的身影立在烛光之中,身上的龙袍还没换,显得颇有几分气势。
不得不
承认,月夕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模样上乘。颀长的身形,宽阔的肩膀,能将那宽大的袍服撑起来,一点也不觉累赘臃肿。
她放下书,露出微笑。
“皇上回来了。”她声音轻快。
皇帝没有答话,只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你这是何意。”
“自是奉皇上的旨意,挑了个住处。”月夕眨眨眼,“皇上说的,这永明宫里我可自己选地方。”
刘荃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心中暗自祈祷着皇帝不要发火,自己刚才曾去勤政殿里禀报此事,可那边的人说皇帝不让打扰……
赵福德也低头,却是为了掩饰抽动的唇角。
她这话说得没错,毕竟那真是皇帝自己说的。
月夕与皇帝对视着,看着那漂亮的凤眸盯着自己,剑眉之下,莫名的有一股锐利的俊朗。
他似乎在隐忍,转头对赵福德说:“你们且退下。”
赵福德应了,忙与刘荃一道退了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皇帝和月夕。
皇帝冷冷道:“你可知欺君之罪。”
月夕的脸上仍淡笑着,不以为忤。
“皇上,”她说,“御前女史之职,乃是为了彰显皇上爱才,关乎宫中脸面,非德才兼备者不堪任。如今日这般,皇上若用了民女这么一个无才无德之人,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来,民女被人唾骂事小,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可就事大了。”
“确实事大。”皇帝道,“欺君杀头,罪无可恕。晏月夕,你该不是以为
,朕不会杀你?”
“皇上是不会。”月夕目光深远,“皇上若杀了我,凌霄怎么办?我和她那事还未弄清楚,若我死了,只怕要连累她的性命。皇上不要这个妹妹了么?”
皇帝没说话。
那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全然没有逃过月夕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想的是对的。
皇帝对凌霄的兄妹之情到底是真材实料,若非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月夕几乎要为之感动。
她在心底里期待着皇帝拿自己没办法,从而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但皇帝没有。
只见他不紧不慢走到屏风前,竟是开始宽衣。
月夕愣了愣。
“皇上做什么?”她问。
“自是准备歇息。”皇帝道,“朕的龙床,朕也要睡。”
月夕眼睁睁看着他将外袍搭在屏风上,穿着中衣走过来,和她一起坐在了龙床上。
幸好这龙床宽得很,两人中间空了一大块。
“如此说来,皇上许我睡在此处了?”
“为何不许?”皇帝将她背后的褥子扯过来,靠在自己的背上,道,“朕堂堂男子,又不吃亏,你不怕,朕怕什么。至于女史的德才和宫里的面子,你该知道,朕让季窈做女史的时候,也不曾考虑过这些。”
月夕:“……”
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以为皇帝是个要脸的。
“皇上应该想得到,如我这般不懂规矩的,早晚要扰的皇上不得安宁。皇上让我待着御前,实在非明智之举。”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劝道
。
皇帝随手拿起枕边一本没看完的书,也翻起来:“规矩自有人教你,你若坏了规矩,也自有人罚你。这住处之事,是朕自己应下的,朕认了。但你若做错别的事,自有皮肉之苦等着。”
月夕没说话。
皇帝看去,只见她盯着自己,似乎在琢磨着如何还击。
那双眸映着烛光,似两潭秋水,又似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