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李阁老仍然靠在椅子上,看着案上的书,却许久也眉宇翻一页。
李妍说的的话,让他琢磨了许多。
近来,当真是怪事频出,暗流涌动。
太后寿辰那日,张氏为海阳公主遮掩,偷偷派人将她带出宫去。
此事,说大不大,出去两个时辰就回来,以张氏在宫中的手段,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偏是不巧,路上竟遇到了刺客。
虽然海阳公主最终安然无恙回到了宫里,但李阁老和张氏还是真慌了神,唯恐这事闹起来,自家脱不开罪名。
可事情的蹊跷,就蹊跷在了这里。
一切风平浪静,除了选秀取消,什么也没有发生。
隔日,皇帝确实将他召去问话,可他既不是问这件事,也不是说选秀,而是提起了沈劭。
李阁老在朝廷纵横大半辈子,早觉可窥破万事玄机,这一次,却是被弄糊涂了。故而皇帝问话的时候,他除了极力否认,竟是什么说词也想不出来。
种种疑惑,如今想起来,已然有了脉络。
公主出宫,是张氏办的,这就算公主不肯招认,皇帝要查也查得出来。李阁老在宫中的耳目告诉他,皇帝取消选秀,是因为太后寿辰那日出了些乱子,皇帝特地让钦天监卜问,那边说不吉,宫中要停下大操大办之事,故而皇帝就将选秀停了。
究竟是什么乱子,连那眼线也不知道。不过李阁老能感觉到,这跟公主外出遇刺离不开干系。
而皇帝的追究,虽没有落在李府头上,却并非毫无动静。因为第二日,季窈就被送宫去了。
这事,比皇帝下旨停了选秀还早,可见她是有所牵扯的。
一切就此变得有意思起来。
李阁老知道皇帝和太后的矛盾。季窈是太后要塞到皇帝身边做中宫的人,可皇帝显然不愿意。虽然他又是将季窈封女史,又是许她出入永明宫,在别人眼里仿佛高看一眼似的,但李阁老知道,这不过是虚招。皇帝若真想从了太后,什么也不必做,选秀之后直接下旨立后便是了。
想来想去,李阁老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那行刺公主的刺客,与太后或者季家脱不开干系。皇帝借着此事向太后发难,摆脱了太后和季家的纠缠。
拉一派打一派,皇帝在这件事上放过了李家,没有追究,但搬出了沈劭来弹压,让李阁老也醒一醒神。
李阁老喝一口茶,神色间颇是不屑。
张氏这个儿媳,平日做事还算精明,比他那儿子强多了。可碰到李妍入宫的事,就似失了智。她看不清事情轻重,事已至此,还不知撇清自保的道理,反而巴巴地去求海阳公主。不出意外,海阳公主也搬出了沈劭来,让她一顿自讨没趣。
这见识,还不如李妍这年纪轻轻的孩子。
家里出个皇后,确实光宗耀祖,可李妍说的对,名声固然重要,可李阁老更看重实在的好处。
凡事都有到头的时候,名声这东西也是一样。
他已经位极人臣,并非事实都要占全,若贪心不足,难保乐极生悲。
这中宫之位,并非非占不可。
更何况,皇帝和先帝不同,心思极深。
对于制衡之道,他比先帝熟稔多了。光是看看这一出选秀玩出的花样,便可知道,将来就算李妍当上了皇后,李家也并非万事大吉。
兴衰荣辱,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一念之间。
想着这些,李阁老有些感慨。论家世名望,李家在京中算是顶尖的了,可谁能想到,他孙女的婚事会让人如此烦心。
不过只要不是皇帝,他可以选的亲家就多了,比如……
李阁老喝着茶,忽而想起了一个特别的人。
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李阁老抬眼,是师爷周兴进门来了。
“老爷找我?”他恭敬地问道。
李阁老颔首,让他坐下。
“扬州那边,有消息了么?”
周兴知道他问的是钟老煞的事,不由面露难色。
他其实最怕李阁老问起此事。毕竟这钟老煞是他亲自挑选和保荐的,若钟老煞那头出了岔子,他也不会好过。
“扬州距离京师有些路程,想必明后天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小人方才也遣人去催,还请老爷再稍等些时日。”
李阁老扫了他一眼,徐徐问:“我记得你说过,钟老煞是你从大牢里提出来的。出来后便直奔扬州,招兵买马,从未在京师逗留。如此严丝合缝的安排,依你说,海阳公主是从何处得知钟老煞这个名字?”
周兴也百思不得其解,可当着李阁老的面,他却不能说不知道
“十有**是钟老煞身旁出了叛徒,把消息泄露给了公主。”
“可他们如何知晓,公主与此事有关?而公主身在深宫,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是否是公主失踪那日,有人趁乱给公主递了消息?”
李阁老摇摇头:“我怀疑,公主在扬州有人。因而早在钟老煞招兵买马之时,公主就得了消息,如此,这些巧合才对得上。”
“老爷英明。”周兴赶紧奉承道,“必定是这样的。”
李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