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罗小毅摇头,姥姥一脸忧虑。
她叹了口气,才说道:“我念叨她两句,这孩子就跟我吵起来了,摔门就走,现在还没回来,我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说不知道。”
说着,她举起手上几张撕开的纸。
那是之前张贴在许安安房间的明星图片。
姥姥无奈地说:“我知道她心情不好,但她就是不愿意跟我讲。唉,肯定是觉得我老了,没话说了。”
姥姥的眼角纹如凿刻一般,延伸到太阳穴,白发肆无忌惮地攀爬到这个中年女人的头顶,刺眼地提醒她即将年过半百的事实。
“我去找她。”罗小毅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走了,他不想让姥姥看到他红着眼眶的样子。
人都会变老,但亲人变老,却是最难接受的事实。
每次看到姥姥,罗小毅都会不由自主想到她最后的日子,消瘦,厌食,记不清身边的人——除了这个外孙。
她眼神会比以往清澈些;会拉住罗小毅的手,问他一些曾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会把别人买给她的点心,留给她最爱的晚辈。
而这个晚辈,却总是不珍惜和姥姥在一起的时光,医院匆匆一会,便跑去忙自认为更重要的事情。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他在帮一个爱慕许久却没说出口的女生庆生,妈妈打电话让他尽快赶到医院,可他当时碍于脸面,非等到女生吹完蜡烛才出门,到病房时,只听到所有人都在压抑地哭。
直到这时,他才醒悟过来,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姥姥微微转动浑浊的眼珠,看着茫然无措却又泪流满面的罗小毅,微微笑了一下,动动嘴唇,却没吐出任何声音。
罗小毅跪在姥姥身边,紧握她的手,将耳朵凑近,想努力听清姥姥最后的交待。
姥姥用尽全力,但声音依然微弱,她说:“姥姥走了,你要好……”
说到这里,便再也没了声息。
所有的后悔与遗憾,也一并没了声息。
所以罗小毅决定走快一点,他怕他会突然向尚未老去的姥姥发问:
姥姥,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
***
可是这城市如此之大,要去哪里找许安安?
刚刚给陶敏丽拨过电话,她也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能去哪里呢?罗小毅正踌躇间,突然一辆山地车“吱”地一声停在他面前。
只见钱老三跨在车上,呆呆地盯着罗小毅,然后突然咧开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虽然山地车已经流行了好几年,但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由此看来钱老三家里还是有些本钱的。
但看到钱老三对自己莫名的笑,罗小毅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钱老三收敛笑容:“罗小毅!又跑我地盘来了呀?”
罗小毅心中装着事,不太想理会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车子声音越来越近,钱老三将车把一横,挡住罗小毅的去路,警示他自己可不是这么好甩掉的。
钱老三问道:“你走什么?”
罗小毅被他的话逗笑了,走也需要理由?于是他抬腿便走,管他跟不跟上来。
钱老三没想到罗小毅居然不拿他当回事,于是再度紧蹬两脚,追上罗小毅。
“你等会儿。”
“不等。”
“我哥让我带句话。”
“不听。”
“不行,你必须听。”
“没空!”
“求你了,行不?”
钱老三身子趴在车把上,双手合十向罗小毅恳求道。
“带不到话,我哥肯定骂我。”
虽然态度转变之快超出罗小毅预料,但他也知道钱老三本性就是如此,和钱老二一样,他只是装作很酷而已。
“我哥想跟你说……”
“出租车!”
“你倒是让我说完啊!”
看到钱老三急成这个样子,他反倒想出了一个点子。
于是罗小毅放走了出租车,对钱老三说:“你先帮我办件事,我就听你说。”
钱老三盘算一番,然后恼道:“你当我傻啊,为了一句话就给你跑腿。”
罗小毅正色道:“如果是跟许安安有关呢?”
看来钱老三对许安安还是余情未了,一听说许安安不见了,便催促罗小毅上车,他说他知道许安安最常去哪儿。
可问题是,这山地车根本就没后座!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结果就是,罗小毅别扭地坐在车斜梁上,钱老三夸张地咬牙猛蹬,他们以最别扭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这对在行人看起来极其搞笑的两个人,正用最拉风的方式穿过街区,直奔河边而去。
这条河在三十年后已经改变了踪迹,成为都市景观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在此刻,它还保持着原始的形态途经城市,低堤,垂柳,杂草。水急人稀。
遍寻不到许安安的影子。
钱老三焦急地四下看着:“奇怪,她以前总会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发呆就是大半天。”
罗小毅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钱老三嘿嘿一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