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农历正月十六,元宵刚过,紫禁城到处都还是一派吉祥喜庆的年味。
按理说每年的内务府选秀都是在八月份左右,但去年秋季紫禁城爆发了豆疫,遣走了一大批的宫女太监,宫里一下就空了下来,这才把选秀时间挪到了正月,以便填补宫中杂役。
这是姣绒第一次进到这偌大的皇宫,记忆里的紫禁城还是儿时父亲所讲的那般,紫柱金梁、红墙绿瓦,却也是气象森严、暗含利刃。
同样是选秀,八旗选秀选的是皇帝的妃嫔,内务府选秀选的则是宫里伺候各位主子的奴婢,只因她们都是包衣出身,生来便是奴籍,也便是侍奉主子们的命。
姣绒整理着衣衫上的皱褶,一遍遍地抚平领口。秀女们所穿都是同样的浅青色无花纹黑绣镶边的棉袍,全部是朴素无华又清雅秀丽的模样,偶有几个略施粉黛、小两把头上别着绒花的秀女,想必也是家境较为优渥的。毕竟大家同为内务府包衣,却也分个三六九等。
也许是昨夜刚下过雪的缘故,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暖些,照在敬事房门前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亮光。
规整好一切,姣绒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她有着一张很有特色的面容,下颌的棱角分明,眼角微微上扬,将清冷与妩媚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有气质,身材纤细曼妙,却又挺拔坚韧,总结来说就是完全不会落选的类型。
可这些秀女里哪有几个是真心想被选上的,进了这深宫便要为奴为婢十余年,一个说错话或是做错事便会丢了性命。虽说也有不少长相优越的宫女会被皇帝看中成为内廷小主,但这紫禁城处处透露着阴险和杀机,真要在这宫里待上一辈子,还不如在宫外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去过相夫教子的安宁日子。
“哇,这皇宫果真气派!竟和宫外茶楼的话本子里说得一般无二!”旁边一位长相甜美的少女感叹道。
“是啊,若不是进宫选秀,哪里能看到这般华丽的景色。”另一位秀女附和道。
在殿外候着的时间无疑是无聊至极的,这届的秀女众多,可放眼望去没有一张是熟人面孔,姣绒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注意到了花坛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这姑娘肤肌胜雪、气若幽兰,自带一种具有亲和力的气息,是很标准的小家碧玉。
不过姣绒注意到,她领口处的扣绊有一颗松弛了,犹豫再三,姣绒主动走上前去,“这位妹妹。”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恭敬地后退一步向姣绒颔首,声音轻柔如羽,礼貌地回了句“姐姐”,然后小心谨慎地抬起头,一双清亮如水的眸明澈又纯稚,“请问,有什么事吗?”
姣绒莞尔一笑,目光移向女孩的领口,“没什么,我见你扣绊松了,便想来提醒一下,马上就要到我们入殿应选了,记得做好准备。”
一听这话,女孩赶忙看向自己领上的扣绊,果真是松了一颗。女孩轻轻“啊”了一声,慌乱地将其系了起来,随即低下头作势就要向姣绒鞠躬:“多谢姐姐告知,要是在这种小事上出了纰漏,可就酿成大错了。”
见女孩如此听话懂事,姣绒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拦住了她鞠躬的动作,“哎,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今日参选的秀女尽是些生面孔,你我在这也好做个伴。”姣绒笑眼弯弯如月,“叫我姣绒就好。”
女孩再度颔首,声音细细如缕:“小女万琉哈氏亦竹,多谢姐姐相助。”
亦竹性子虽文静内敛了些,但与姣绒聊得也算投机,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宫,家世背景也相近,交流起来十分融洽。
可没过多一会儿,前方一道尖利的女声就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哎呦,疏宁姐姐你总算是来了!这届秀女资质平平得很,还是您的美貌最出类拔萃!”
姣绒和亦竹闻声一齐看向了前方,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出众,妆容略浓还佩戴了不少珠花的秀女走了过来,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这衣服真是素气死了,要不是得选秀,我才不穿这破衣服。”
“是是是,让您受苦了,姐姐暂且忍耐一下,等进了宫,凭借您的资质,一定能被皇上看中成为小主的。”身边的秀女巴结道。
亦竹清眉微蹙,十分疑惑,小声询问道:“这是哪家的秀女,竟可以在宫里如此嚣张?”
姣绒薄唇微动,刚打算回应,两人身后却传来一阵声音先她一步答道:“这位是从二品江苏布政使孟须畏的长女孟疏宁,前不久刚被加姓为孟佳氏,但尚未抬出包衣。她这次虽是参加内务府选秀,可根本不是为了入宫做宫女,而是想被皇上临幸做妃嫔,这样孟佳氏全族就有机会抬入八旗。”
姣绒和亦竹转过身来。说话的这个秀女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全身都透着一股端庄沉稳的气息,目光也充满了坚定与冷静。
在她身边站着的还有另外一个秀女,相比之下显得十分甜美可爱,头上还点缀了两朵小小的粉红色的梅花,声音如风铃般娇丽:“可她这也太跋扈了些,还让别的秀女托着她的手,这分明已经把自己当主子了嘛!”
就在这时,那边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孟疏宁一巴掌下去,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贱婢!在这里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