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门口,张司九隔着大雨的声音,都听见了小南瓜的哭声。
不等车完全停稳当,张司九就跳下了车,冲进了屋里,连伞都没打。
小南瓜没在屋里,就在大门边上,一看见张司九推门进来,就扑了过来:“大姐——”
她声音里头透着一股惊恐,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怕极了。
毕竟,从出生到现在,带小南瓜最多的人,就是杨氏。
杨氏对小南瓜的重要性,那是可想而知。
如今杨氏忽然倒下,还看着很不好,小南瓜自然害怕。
而且,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明白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所以更加害怕。
张司九本能想要抱起小南瓜,可没想到,小南瓜却拽着张司九,一个劲儿往里拉,哭得稀里哗啦:“大姐,你救奶奶,你救奶奶!”
她力气大得惊人。
张司九跟着这个力道往里走,心乱如麻。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竟然忘记喊人跟着自己一起回来了,或许还有救呢?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态,是完全不适合急救的。
正想着,杨元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司九,我和齐敬听云都来了!”
杨元鼎知道消息后,立刻去了医院,一路紧赶慢赶,也没追上,倒是接到了门口等车的齐敬和听云,连忙把他们两个捎上,又一路追了过来。
好在,他的是骡车,跑得还是比牛车快,所以前后脚到了张家。
张司九回头,就看见杨元鼎急匆匆进来,身上几乎湿透了,明明狼狈得很,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张司九顾不得和他招呼,立刻喊后头的齐敬:“齐敬,你快帮我看看。”
说话间,杨元鼎已经跑到了张司九身边,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屋里带:“避着点雨,任何时候,还是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奶奶也不想看见你这幅样子。”
到了廊下,他用袖子上尚还有没湿完的地方,给张司九大略擦了擦脸上头上的雨水,这才推了她一把:“进去吧。”
擦完张司九,他还顺手擦了擦小南瓜,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南瓜:“小南瓜不哭,跟你姐姐一起进去,陪奶奶好好说说话。让齐敬叔叔给奶奶看看病。好吗?”
小南瓜强忍着哭,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
然后小南瓜也被他推了进去。
杨氏的屋是在里屋,外间是供奉了祖宗牌位的堂屋。
此时路过张家那几祖宗牌位,张司九脚下下意识地停了片刻,然后看了过去,心中忍不住祈祷了一回:若你们真有灵,就保佑奶奶这一回吧。她这一生凄苦,并没有享福几日。好歹,再享几年的福。
祈祷完了,该进去还是要进去的。
杨氏屋里开着窗。
但即便是开着窗,张司九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这是无法控制自己大小便的病人,特有的味道。
这种味道,永远践踏着病人的尊严,折磨着他们,让他们对生活失去期待。
张司九心头一颤,也迅速地沉了下去。
要么,伤到了脊椎,下半身失去了控制。
要么,就是脑出血,压迫到了控制下半身的区域。
如果是前者,尚且还可以努力。
但如果是后者……
杨氏此时还能说话,但看着精神却很不好了,她冲着张司九招招手,示意张司九过去。
张司九一步步挪过去,眼睛看着杨氏,却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里的水汽。
到了床边,张司九弯下腰,喊了一声:“奶奶。”
杨氏笑了笑,面上是一片坦然。
她勉强抬起手来,摸了摸张司九的头发:“我今日也讨人嫌一回。下着这么大雨,却要劳动你们。”
张司九眼泪掉下来了:“奶奶别这样说,不讨人嫌。不讨人嫌。”
张司九握住杨氏的手,给她诊脉。
脉象……很不好。
而且,张司九心是乱的,的确是看不出更多东西了,最后自己手都颤抖起来。
齐敬也过来了,从张司九手里把杨氏的手拿过去,仔细把脉。
最后,齐敬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吧。我先施针,或许能稳得住。”
这个或许,只是委宛的说辞罢了。
前面那句话,才是真正的结论。
张司九心下更加颓然。
小南瓜听懂了。所以忍不住又哭了,拉着张司九的手,喊她给杨氏治病,把杨氏治好。
张司九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杨氏呵斥一声:“小南瓜,以前咋个教你的?不许哭了!奶奶不是跟你说过了,不哭?”
小南瓜扑过去,抱着杨氏的手,哭得更厉害了:“奶奶,你别走,别丢下我!我不要你走——”
杨氏替小南瓜擦了擦眼泪:“傻娃儿,哭啥子,奶奶活够了,该走了。你莫哭了。”
却也掉了眼泪。
徐氏和张小山也进来了。
同时还有小松小柏。
原来刚才杨元鼎他们到了之后,小松小柏也赶回来了。
小松是骑马回来的,路上接了小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