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醒来,余下的夜晚,大约都是睡不着的,只不过她强迫自己不要深想睡不着的原因。有时候她干脆起身,点亮烛火,静下心回忆食方,或者默写香方。一段时间下来,食方积累一摞、香方积累一摞,堆在床头,蔚为壮观。
只有一事,令她颇为烦躁,每每打乱她平静下来的心绪。隔三岔五,就有一封信突兀出现在枕边。叶凤泠试过关牢帐篷、试过请童真找人守帐篷门口,都没用,信还是会出现。有些时候猖獗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时,睁开眼,信就在脸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知如何形容心里的惊惶,生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定心意被摧毁,尤其信上内容越来越私密,什么路峰赏丫鬟、幕僚赠美人的内容都有。比这更不要脸的是,苏牧野还把他的春梦写在信里。她算是体会到这位探花郎的文笔有多婉约、辞藻有多绚烂了,字字不离燕婉情,句句皆淌风流意。还未读完,她已经脸红心热,整个人扭成麻花,连烧的时候都要背着人,生怕被人看到。
叶凤泠气的直跺脚,把那朵干花一并烧了……然而三日后,又一封来信里,夹着新的一朵九重葛到了……叶凤泠被气疯,头埋在被子里,闷了半日闷出来一条妙计。
不过片刻,叶凤泠捏着一封热气腾腾的信走出帐篷,直奔童真而去。她把信递给童真道:“童真大哥,上次你不是说跟赵向前赵大人私下有通信么。我想给他寄封信,能不能劳驾您找人送信时顺带把我的信带给赵大人?”
童真心里猛地一突,看叶凤泠。
叶凤泠意有所指动动手指,羞涩一笑,意思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心仪赵大人。
童真吞了吞口水木讷道:“呃……行倒是行,就是赵大人三十
多了,貌似原来娶过媳妇,还是个高门小姐,后来死了……你了解么?”
叶凤泠低垂秀眉,莞尔:“谁没有点过去啊,我还被人耽误过呢。这些没什么,赵大人屡屡为我打算,我深感于心,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奈何他在伊州、我在这里,时局又乱,只能以信寄情,聊表心意了,还望童真大哥为我二人牵线搭桥,多多相助。”
童真听得脸红,心道柳涯这人,真是难以捉摸,一时一个想法,不过跟赵向前关系,貌似确实不错,在伊州城时就听说他们两人月下谈心……唔……懂了,郎有情妾有意。童真不再劝,痛快地把信寄出去了。
此后,叶凤泠每收到一封苏牧野硬塞来的流水账信,转身就给赵向前写一封一往情深、深情款款的示爱信,然后送去童真那里。童真好几次欲言又止,望叶凤泠的目光带着点同情。寄信这么多次,一封回信都没有,也不见柳涯伤心,还一个劲儿写,这得是多深重的喜欢啊。
实际上,赵向前一封示爱信都没收到。叶凤泠的信,一封不落,尽数被劫走、加急送到西南雍曲班扎某人手里。
第一封信送来时,洗砚捧信匆匆入帐,“公子,那边来信啦!”
苏牧野正在用饭,闻言筷箸掉地上不捡,眼冒喜色,不擦手就接过信打开。待看完,他慢慢抬头,磨着牙问:“这信还有谁看过?”
表情太瘆人,洗砚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心翼翼摸风向回答:“没人看,传信就说是叶三小姐写的。怎么?信有什么问题么?”
苏牧野腾地站起身来,把桌子掀了,直直冲出了营帐,走到逐日跟前,才冷静下来。他的两抹薄唇紧抿,看起来显得俊魅冷情。黑色纤长的睫毛经过日光照射,投下两片淡淡的
阴影。
自顾自平息一会,方重重喘气,目光重又变得冷静深沉,沉默地走回营帐。
洗砚简直吓傻,觉得自家公子莫不是相思病病入膏肓,行为严重失常。
他不知,苏牧野心里正是一阵热一阵凉,类似走火入魔、抽筋洗髓。
两人见完,他这边没有一日不在想她。而她呢,饭没少吃、觉没少睡,在叶维阳固若金汤的都护府里混的风生水起。
再反观自己,不仅夜晚睡不沉,白日操心军务间隙还要绞尽脑汁琢磨写信。借鉴时兴戏本不算,都沦落到拐弯抹角向貌似老成持重的王宇庭取经,问他如何挽回心爱女子,打听怎么才能让女子消气。
在做这些事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好笑,现在看着手里情意绵绵的字句,明知她在故意气他,还是忍不住怒从心起、继而悲从中生。尤其想到自己写了那么多封信,她回都不回,还把千里迢迢代表心意的九重葛烧了……他又妒又怨,恨不能把她按在床上打……
苏牧野紧紧握了下手掌,信碎成粉末。他的心如同转轴水车,上上下下翻腾。压下莫名愤怒,慢慢吩咐洗砚道:“盯着点赵向前,以后所有叶凤泠的信,严禁拆开,违者必罚。”
洗砚脸青了白、白了青,脑内风暴狂转,有点明白过来苏牧野突然发飙原因了。好在他也算经历千磨万击,坚劲得如韧竹一般,听完匪夷所思吩咐后,难得不多嘴,讷讷领命,慌不择路往外逃。
从此后,西北戈壁滩和西南高原岭地之间,形成了一个“恶行循环”的怪圈。苏牧野给叶凤泠的信由三日一封变成两日一封,后来是一日一封,而叶凤泠给赵向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