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绿柳营贺老伯家,早已搭起凉棚,呼朋唤友,正在操办酒席。
那贺老伯膝下只有两子,大儿贺双福早已成家单过,今日正是贺老伯的二子贺双全与刘铁匠的二女儿刘月如成亲的日子。
纵是贫苦人家的嫁娶,自然也少不了鸡鸭鱼肉几道硬菜和几坛老酒。鸡是圈里下蛋的芦花鸡,鸭是放养在塘里的褐麻鸭,鱼是河里刚捕来的红鲤鱼,肉是自家养了一年的大黑猪。亲戚朋友都帮衬了些米面,再从镇上赊来几坛陈年老酒,便凑成了四五桌像样的筵席。
一时间,亲朋满座,人声鼎沸,划拳斗酒,好不热闹。贺家人丁不旺,除了贺老伯在三台村的亲妹妹贺大婶,连亲家公刘铁匠都来帮着主人家招呼众宾客了。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父母,便携手来向宾朋们敬酒。一直到灯火阑珊之时,众人已是酒足饭饱,才陆陆续续来向贺老伯告辞,各个兴尽而归。
众人散尽,夜已深沉。洞房内红烛高照,贺双全依习俗用秤杆挑开新娘的龙凤红盖头,寓意新娘贵若千金。吃过花生红枣,喝完合卺酒,一对新人依偎着坐在床边执手私语,言笑晏晏。
二人正在郎情妾意,尔侬我侬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低语声。仔细一听,原来那人吟诵的正是苏学士《蝶恋花》一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诵罢,那人便是一阵冷笑,八分凄凉中带着十二分的怨怒。
新娘刘月如听那冷笑凄凉,吓得躲进贺双全的怀中。贺双全只好奓着胆子问一句:“窗外是何人?”
那女人不紧不慢地回道:“双全,我且问你,那梅子熟透了没有,酸还是不酸?”
贺双全听了,霎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对新娘道:“我,我,我出去看看。”
出得门来,只见月色下站着一位妙龄女子,身着一袭青衣,手提一只竹篮,在窗前亭亭玉立。见贺双全出来,那女子忙赶上前去,眉眼含情地娇嗔道:“贺郎!”
贺老伯早已睡下,听到院中响动,隔窗问道:“双全,是谁来了?”
贺双全忙道:“没事,爹!来的是一个故人,您老先睡罢!”
贺双全赶忙拉女子到院中僻静处,低声道:“青梅,你怎么来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有事何不过几天再说?”
看到贺双全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周青梅便又冷笑道:“我来给新郎新娘贺喜呀!你看,我还给你们带了一篮梅子做贺礼呢!”说罢,将那盖在竹篮上的白绸布掀开,露出许多青中带红的梅子来。
原来这贺双全与周青梅便是在一棵老梅树下相遇,因周青梅亲手摘给贺双全的几枚青梅而相识相知。
贺双全不耐烦地说道:“你贺的哪门子的喜?你赶快离去,不要故意找事!”
周青梅话音带着凄凉,摇着头道:“果然是新人胜故人啊!那新娘子想来是个大美人儿罢?贺郎,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恩情?”
贺双全将周青梅手中的竹篮一把夺下,掼在地上,怒道:“我已经拜堂成亲了,你还要我怎样!”
那竹篮“啪”地一声在地上摔散了架,篮中的梅子也骨碌碌滚地遍地都是。
周青梅见了,脸一红,怒道:“好你个贺双全!你若依我,万事皆休;你若负我,便叫你全家上下鸡犬不宁!”
贺双全不等她说完,一个耳光便甩在了她的脸上,低声吼道:“不要脸的贱东西!还没出阁便跟人厮混,哪个敢要你?你给我滚,滚!”
周青梅捂着脸,不禁潸然泪下,更咽道:“也罢,也罢!我原以为你是个有情郎,不曾想却是个负心汉!既然你无情,便休怪我无义,咱们走着瞧!”说完化作一缕青烟,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贺双全不知她是妖,见状已吓得两腿酥软,瘫坐在地上。
自此,贺家上下便不得安宁。即便青天白日间,屋内无故被投掷了许多砖头瓦块,将家中本就不富余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稀烂。贺老伯的脚也被那飞进来砖头砸中,鼓了个青色的大包,疼得他直咧嘴。眼见从影三郎处借来的家什也被砸坏了三五件,吓得那贺老伯赶紧将其全部寄放在邻人家中。
不分白天黑夜,贺家屋内屋外只听到咒骂之声不断,唯独看不到半个人影。一家人都不晓得缘由,只道闹了妖怪,真是又惊又怕,有心之人从那骂声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知道了些来龙去脉,也明白此事或多或少与贺双全有关。只有那贺双全心中有如明镜,又哪里敢向家人吐露实情?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贺家遭了妖的消息没两天就传遍了十里八村,时不时还有几个年轻胆大的后生大老远地跑来看热闹。贺家人不堪其扰,贺老伯便搬去了大儿子家暂住,刚成亲的新娘子也被吓得躲回了娘家。
然而,一味地躲终究不是办法,正可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无奈之下,贺老伯卖掉家中的耕牛,托人四处打听,要请一位能够擒妖捉怪的高人。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贺老伯花重金将那无花观观主秉真道人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