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旁观者给出的绝望答案,钱宗望倒没有恼怒,反而洒然一笑,“能给我一支烟吗?好像有很久没碰了,闻到你身上烟味,有些忍不住。”
“我怕她告我谋杀。”赵凤声指着窗外寸步不离的钱天瑜,看到一双大眼睛越睁越大,杀气腾腾,警告意味相当浓厚。
“闺女就这点不好,事多,小家子气。”钱宗望半开玩笑说道,却不再执意强求。
“您不想再听听假话?”赵凤声好奇问道。
“风风雨雨几十载,你觉得,我这辈子听得假话还少吗?说句不夸张的牛皮,我听过的假话,应该比你说过的好话还多。”钱宗望笑道,他此时的声音分贝,比起刚开始又小了一些,显然是身体不堪重负,但为了企业和家族,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结论为何会朝悲观方向发展,难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您火眼金睛。”
赵凤声确认了他的判断,沉声道:“双方具体的实力,我是个外来人,看不清楚,或许泰亨要超出红兴集团,可我只明白一点,您卧病在床,翟红兴在外面闹得鸡飞狗跳。两军交锋,主帅都倒了,这仗,怎么打?即便不存在翟红兴这种强大的对手,军中大将也会为了争夺帅位,拼的头破血流,权势,名利,这种东西,拿人的欲望去衡量,往往最经不起考验,您是过来人,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这种听起来像是泄气的话,赵凤声不敢去跟钱天瑜坦白,怕伤了小女孩不堪一击的玻璃心,但是面对洞悉人心的钱宗望,赵凤声还是觉得把话说透比较好。浮沉世故几十年的大商贾,城府自然老道,不会听到难听话就吹胡子瞪眼。
这样做,既对得起钞票,又对得起良心。
钱宗望对着吊瓶怔怔出神,眼神空洞,沉默了半分钟,然后有气无力说道:“你是说泰亨表面上海清河晏,只要我一死,会变成狗咬狗的一场混战?”
“八九不离十。”赵凤声笃定道。
“那你觉得……谁是最大的恶犬?”钱宗望皱起稀疏的眉头。
“姓易的老头,其他股东,还有沈大民。既然您清楚我是悲观主义者,那我不妨明说,除了钱家人,只要有能力能够影响到泰亨的人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是我的怀疑对象。”赵凤声声音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果决。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病情好像又加重几分。”钱宗望泛起病态笑容,用轻松的口吻说道:“那蛰熊呢?你觉得他会叛变吗?”
“姓陈的?”赵凤声笑道:“在我的印象里,他早就姓钱了。”
“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听的好话。”钱宗望不断点头,不断开怀大笑。
“钱总,您真乐观。”赵凤声可没有他豁达的心态,暗自苦笑道。
“到了生死关头,有的人胆战心惊,有的人拨云见日,我属于后者,死亡对我而言,没那么恐惧。”钱宗望笑意不减道:“我都不怕死了,你就敞开了明说,站在你的立场去看,这场斗争中,你觉得谁是最大的胜利者?”
“翟红兴。”
赵凤声不假思索回答,双手揉了一把脸,认真说道:“我接触过很多江湖人士,可以说领略过各种手腕,硬的,软的,明的,暗的,强的,狠的,屡见不鲜。可是像翟红兴这种做事方式,尚属初次遇到。”
“在我听到他名字第一次的时候,以为他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独裁者,因为省城的江湖太大,如果没有狠辣的心态,断然坐不到号令群雄的宝座。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对他的看法慢慢改观,直到今天为止,我对他终于有了一些了解,这个人不是狼,也不是虎,而是一头想气吞天下的鲲鹏。”
鲲鹏?
钱宗望听到属下褒奖老对手,呆滞片刻,不怒反笑,轻声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翟红兴如果知道你这么夸他,肯定会费尽心机来挖我墙脚。”
“泰亨跟红兴的博弈,虽然表面上泰亨财大气粗,但我却觉得红兴占据一切上风。”赵凤声郑重其事道。
“原因?”钱宗望古井无波问道。
“因为一点,君子永远斗不过小人。”
赵凤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这半年中,红兴起码有三次机会能扳倒钱家,第一次是钱大宝跟钱天瑜被庄晓楼作为人质,第二次是我和陈蛰熊被楚巨蛮关押,第三次就是您重病入院。只要翟红兴有破釜沉舟的心态,您的左膀右臂和一对儿女早就被斩草除根。翟红兴之所以没有下死手,野心反倒是昭然若揭。那就是他想得到一个完整的泰亨,而不是一个残垣断壁的泰亨。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十亿,还是百亿?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翟红兴动手越慢,这对于您和泰亨而言,反而愈发不利,等到一张大网让他织好,想必那会您到时候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泰亨一点一点蚕食,成为囊中之物。”
钱宗望闭起眼睛,脸色苍白了几分,长叹道:“真话永远刺耳。”
“您先休息。”赵凤声察觉时间过了十分钟,准备离去。
“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