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点完烟花,从小卖部里拎了两瓶最贵的白酒,见到在雪地里嬉闹的孩子,赵凤声仿佛想起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岁月,琢磨着那时最想干的疯狂事迹,赵凤声突然滋生出奇怪念头,大发慈悲让孩子们进到小卖部里挑选爱吃的东西,随便拿,分文不取。
这帮野性难驯的小崽子们起初还有点发懵,不懂生子叔啥意思,赵凤声连说三遍,他们才明白让他们扮演土匪,顿时风一样地席卷小店,见什么都放兜里放,不到几分钟就满载而归,有个小男孩甚至顺走两包姨妈巾,赵凤声感慨道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充当完送财童子和圣诞老人双重角色,在孩子们歌功颂德中,赵凤声独自回到家里。
穿过历经磨难的石板路,赵凤声没有回到主卧,而是直接推开东屋屋门,打开昏暗的吊灯,才发现这间他很少踏足的小屋及其简单,一张床,一张年头已久的桌子,还有东墙上挂着四张斑驳的黑白照片。
赵凤声将塑料袋里的贡品小心翼翼摆到桌面,蜡烛,水果,香,白酒,祭拜用的物品基本备齐,赵凤声先是拿出白布擦拭着相框和桌面灰尘,然后一一摆好,掏出打火机和六根香烟,点燃,插进香炉里,后撤几步,一米八多的身躯猛然跪倒,一叩,再叩,三叩,每一次都把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三个头磕完,赵凤声面向四张发黄的照片,缓缓说道:“爷爷,奶奶,爸,妈,过年了,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凤声不孝,一年到头没什么长进,反而三番五次差点丢掉小命,爸……你如果知道了,肯定又会拿皮带抽我屁股,说我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吧?”
赵凤声望着下方左侧位置的相框,那里挂有一位表情庄严的男人照片,眉眼跟赵凤声很像,五官相当出众,不难看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又不像现在男人那样浮夸轻佻,很具有正义感的形象。
赵凤声轻笑道:“爸,小时候您嫌我跟别的孩子打架,嫌我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在家,嫌我早早学会了抽烟喝酒,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丢了赵家的脸面,没想到一语成谶,快到三十岁了,我还是这个吊儿郎当的模样,丢了您和爷爷的脸了。我承认我没出息,也怪自己不求上进,年根了,就是想真诚给你道一句歉。那会小,我脾气拧,从没给您低头认错,现在想想确实挺后悔,不管您能不能听到,我都想给您说句,爸,对不起。”
赵凤声深深鞠了一躬,继续轻声说道:“爸,其实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本来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爷们,见了天王老子都不跪的硬汉,突然从老山前线溜了一圈,摇身一变成了废人,换成谁都承受不了这样的厄运。您那股子气没处发泄,又看到我逃学打架,伸出手,揍几巴掌,那也是应该的,老子打儿子那是天经地义,我要是您,恨不得把臭小子揍个半死。可结果呢,你就揍了我几次,每次都不舍得用力打,说明您还是挺心疼我的,要不然早就把我揍得鼻青脸肿了,是不是?”
赵凤声转而将视线挪到上方两位笑容安详的老人,笑道:“爷爷,奶奶,今天是除夕夜,孙子给您拜年了。可惜今年依旧没让您二老抱上孙子,是凤声的错,明年一定加油努力。可这活我一人也干不来,您二老在天之灵也就别盼重孙子心切,等我安安稳稳扎住了根,混出个人样,再给您二老讨来个青葱水嫩的孙媳妇,要不连自己都养不活,咋养活老婆孩子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等赵凤声最后看向右下方位置,那里是他母亲的遗像,那会嫁入了赵家,没钱去照相馆挥霍,依旧还是二十来岁的青春脸庞。这还是赵凤声母亲在雷家时照的,锦衣貂裘,娇俏动人,双眼波光流转,光看气质打扮,就能判断出是名门望族里的千金名媛。
可惜这个形象,跟赵凤声脑海里的母亲千差万别,在他的记忆中,母亲眼角的细纹和经常抚摸自己额头的手心老茧遍布沧桑,还有指尖千疮万孔的针眼,瞧见自己打架受伤后心急如焚的焦躁神色,别人孩子被打,家长找上门时,拼命张开羽翼护着自己的娇小身影,这才是他记忆中的伟大母亲。
一个被狗娘养生活狠狠践踏的纤弱女子。
赵凤声完全遗传了母亲脸部轮廓,不用动刀磨骨天然的瓜子脸,却因为他经常留着胡茬不易被人发现,反而多出截然不同的阳刚味道,如果他刮掉胡茬,打理好形象,肯定又是一位能靠脸蛋吃饭的帅哥。
赵凤声目光在母亲遗像停留的时间最久,望着命运多舛的母亲恍惚出神,喃喃道:“妈,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不会怪我这么久没来看您吧?”
“其实我到现在也挺替您不值,为了遵守诺言千里迢迢嫁给我爸,图啥?您可是雷家二小姐,一掷千金都能逍遥一辈子的雷家闺女,难道就为了老人们的一言九鼎把自己白白葬送掉?您傻不傻啊……”
“枝头上的金凤凰,偏偏要到鸡窝里吃苦受罪,您不仅自己历经磨难苦了半辈子,还生出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天天气您。说实话,赵家真对不住您,要是有来世,我当牛做马也得替老赵家还上您这份天大的恩情。”
赵凤声望着照片上清秀婉约的女人,竟然流出两行热泪,喃喃道:“妈,你想不想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