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嗓音清冷,缓缓诉说道:“你说我曾在暗楼对你见死不救,可我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你。当年我在战场上中了毒,五感尽失,回寒祁阁找你时尚未完全解毒,只有眼睛勉强能看到三尺以内的事物。或许正是因此,我错过了你的求救。”
暮色四合,四周变得十分安静,迩安的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
这就是真相,她曾经无比希望的、如今却如钝刀割肉般的真相。
很难想象,一个五感尽失、只有眼睛还能看到一点的人,是怎么从南关一路赶回寒祁山,穿过被改动了的机关,然后寻到暗楼去的。
所以他听不到自己的呼救,也看不到大堂一角的她。
真是造化弄人。
“那日我去暗楼买寒家的消息,他们骗了我。”时玖眼中划过一抹杀意,“我得到的消息是寒家搬去了灵气更充沛的南海。后来几年我也寻过你的下落,但所有关于你的消息都被人抹得一干二净。”
他从前怀疑是寒家人做的,然而现在再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寒箫曾经就在暗楼向他求救过,但他错过了,反而被暗楼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于是在暗楼的暗箱操作下,他们又错过了十年。
见迩安迟迟没有说话,他不禁皱眉:“你若还不信,可以去问当年参与了那场战争的士兵,数十万的将士,不可能所有人都替我骗你。”
“好了。”黑暗里,迩安轻轻开口:“你若是希望我信,那我信就是。反正也不重要了。”
时玖突然感到有些冷——六月的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
“这话……什么意思。”
“你知道飞去来兮是怎么毁的吗?”迩安喉头滚动,压下心中酸涩,故作轻松的笑道,“十三岁那年,我和冷潋第一次出任务。任务的对象内力十分深厚,他有一柄极重的玄铁剑,为了保住飞去来兮,我差点死在他手里……”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冷潋的名字了——那个短暂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女孩……
时玖愣住了。十三岁,那时候她已经经历过了他的“抛弃”,却还是不忍心飞去来兮断于玄铁剑下,说明当时她还是相信他的。可是为什么后来……
过了好一会儿,迩安叹了口气,满不在意道:“可惜最后它还是没保住,被我丢在那个不知名的山谷了。”
她不住回忆起冷潋死前的样子。强大坚韧的少女被撕成碎片,身躯破败不堪,临死前那双冰凉的双眸依旧冷静漠然的注视着她,似乎看透了一切。
——你从前对我百般忍耐,没想到最终决定对我出手,是为了他。
她最后对寒箫说。
——你我三年相伴比不过他在寒家的数月,亲眼所见的背叛也断不了你那愚蠢的天真。可是你这般没用,既护不住寒家,也护不住他留给你的东西……寒箫,你身负血海深仇,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任性。留不住的东西,当断则断,别忘了我因谁而活,因谁而死!
迩安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
是了,若不是为了她,冷潋原本不必死……
“时玖,你应该明白,坏了的东西再怎么修复也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可以不再恨你,但也仅此而已了,从今以后你我便恩怨两消,不再相识罢!”
那一刻,时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
十年前的寒箫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哥哥你放心,不论别人怎么看你,反正我是永远相信你的。”
“人都是会变的。”他不信,认为对方是童言无忌。
小姑娘不服气,非要跟他打赌:“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来拉钩!你等着瞧吧,看十年二十年之后,我的感情会不会变!”
“好好。”他敷衍道,“如果十年之后你不曾变,我就相信你。”
可惜啊,最后还是他赢了。
夏日灼热,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行人,显得十分冷清。
江白咋咋呼呼的闯进屋子,看起来比“大病初愈”的迩安还高兴:“听漫舒说你的病已经彻底养好了?走,皇兄带你去大餐一顿!”
迩安懒洋洋的倚在窗边:“不去。”
“为什么?你不是最爱吃辣吗?这么多天饮食清淡没把你憋坏啊?”
“我不爱吃辣。”
江白撇撇嘴:“我才不信,每次跟你吃饭你都专挑辣的吃,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这家伙,说话还真是直白,一点不给人留情面。
“别磨叽了,快走吧,我请你!”江白说着,直接去扯迩安的袖子。
迩安不动声色躲开他的魔爪,视线从窗外收回:“江白,我好歹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你能注意点分寸吗?别动不动就闯人闺房还动手动脚。”
“嗐,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你是个姑娘了。”
“……”
江白给自己搬了张凳子,笑嘻嘻凑到她身边:“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
“还说没有,要换以前我这么问你你早就骂我了。”
“……傻逼。”
“现在才骂反而说明我猜对了。说说吧,你为啥不高兴啊,病不都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