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片野花丛时,迩安放慢了脚步。依稀记得,她当时就是在这儿捡到时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小花竟然还在。
那一年是星降十二年,辰国与南樾正在打仗,时玖作为辰国的皇子被派来前线战场,却遭自己人暗算受了重伤,浑身是血倒在寒祁山脚下,被下山偷玩的寒箫和寒烟两姐妹遇到。
寒烟对她说打仗期间有死人再正常不过了,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她当时对寒烟的冷淡镇静只觉得佩服,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联系她那小堂妹平时的行为,心中疑云遍生。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从未出过寒祁山,见到一身血污的“死人”真的能冷静如斯吗?
不过六岁的寒箫想不到那么多,她大着胆子看了时玖几眼,心里叹了一句可怜,便打算与寒烟一道回去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冰冷阴鸷的目光刺得寒箫心里一颤。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孔幽黑,像熟透了的紫得发黑的葡萄,散着微弱的光,眼中意识即将涣散。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开口求过一句,始终警惕戒备的盯着她们。
这样的眼睛让寒箫想起了一个人。
她松开寒烟的手,走到时玖面前蹲下来,试探着伸出了手。
时玖原本有些涣散的眸子骤然缩紧,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防备着所有靠近他的生物。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寒箫柔声安慰道。小女孩稚嫩甜糯的声线让对方放松了些,但依旧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对上他冷冽的双眼,寒箫不禁有些发怵,心底却越发觉得这双眼睛熟悉。她将少年脸上的污血一点点擦去,露出他清秀白皙的容貌。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寒箫不禁喃喃道:“哥哥……”
少年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她却未做解释,反而撕下身上的衣服,开始替他包扎。
她认识时玖,但时玖应该不认得她了。
寒箫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她从一出生起便能记事了。
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娘亲。那时她们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大雪在空中肆意翻飞,她看不清娘亲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身体冰凉得吓人。
后来娘亲抱着襁褓中的她偷偷潜入辰国皇宫,见了辰国的贵妃江姝,她这才知道娘亲的身份。
娘亲名叫江姒,是江姝同父异母的庶姐,两人曾经都是丹国的公主,后来又一起和亲嫁给了辰皇。
娘亲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便从宫里逃了出去,而她,是娘亲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后来娘亲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在世间又没有其他什么相熟的人,便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的妹妹江姝。
寒箫便是在那个时候见到时玖的。
他那时明明还是个小娃娃,算算年龄应该也才六岁,思路却和大人一样清晰。他说:“母妃,皇后一直盯着我们,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宫里。”
江姝静静望着江姒离开的方向,不动声色问道:“那阿玖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呢?”
“这要看母妃的态度。”
“怎么说?”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天还没亮,杀了她,将尸体处理了,今夜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寒箫那个时候太小,还不明白生死之惧,只知道这个哥哥想害她,于是气呼呼的挥舞着拳头,警告性的瞪着他。
时玖看见她这个样子,眸光动了动,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拳头,轻轻晃了晃。
江姝低垂着眼帘,对这个方法不置可否。
时玖看不见她眼中神色,但躺在江姝怀里的寒箫却明显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抹厌恶。
江姝厌恶时玖。
也是,无论哪个小孩说出这样残忍冷血的话,都不会被人喜欢的吧。只是江姝作为时玖的亲生母亲,虽然厌恶这样的话语,面上却没有什么反应,像是默许了这样的想法似的。
“不过看母妃与姒娘娘情意深厚,想来心中是不愿杀死她唯一的孩子的。”时玖轻声开口,嗓音依旧清冷,却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不如寻个可信之人,将她送出宫去,替她找个好人家养着吧。”
江姝目光一动,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阿玖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我记得寒远师伯的夫人故去之前,并未给他留下一儿半女。他不是声称此生都不会再续弦吗?不如母妃将这个孩子送给他,好让他也能一享天伦之乐。”
就这样,寒箫被辗转送到了寒远手上。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寒远亲生,虽然这些年爹爹对她宠爱有加,但她还是想与自己真正的亲人接触接触,即使这个“亲人”曾经对她动过杀心。
罢了,就当他那时是童言无忌吧,无论怎么说,她还是要感谢当年时玖的那个决定,让她遇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于是寒箫将时玖带回了寒祁阁,悉心照料他的伤,盼望着这个哥哥伤好之后与她上演一番兄友妹恭的佳话,也叫阁里那些喜欢跟她炫耀哥哥的小屁孩们看看,她也是有哥哥的人了。
可惜那时的寒箫还不知道,她捡回来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