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句:“不过咱们好像没有这么熟。”
这称呼未免太熟稔了。
周檀在舌尖过了一遍,没说出口,只道:“我要休息了。”
曲悠打了个哈欠,抬头才想起忘了告诉他:“新婚那一夜,我在你床下打的地铺,此后几日,韵嬷嬷便安排我去了芳华轩。周大人,明天见。”
周檀道:“明天也不必相见,我在松风阁中看文书,希望无人前来打扰。”
若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削花令》的作者到底是谁,也顾忌还没有出狱的原主父亲,她真的很想狠狠揉捏一下周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不过到底只能是想想,曲悠端着空碗转头就走了。
等到人离开许久以后,周檀才把目光移向了地面。
他攥紧褥子,面上闪过一丝无措,随即又将所有的情绪收了起来,眸中微冷。
她……跟想象中的官门贵女,似乎完全不一样。
第二日梁鞍没敢亲自上门,着人为周檀送来了一箱文书。
他在松风阁独自看文书,还要静养,曲悠晃悠了几日,将河星叫到了在新霁堂前。
河星对她行了个礼,低声汇报道:“夫人,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曲悠为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在对面坐下,河星瑟缩着不敢坐,曲悠只好起身把她摁到了竹椅上:“你站在我面前我还得仰头,不好,客气什么,坐下吧。”
“府内共有各色仆役三十人,管家只有德叔一人,内院都是韵嬷嬷管的,”河星低声道,“其中管洒扫的有五人,厨房五人,各院丫头六个……”
她一边说着,曲悠一边盘算。
周檀这府邸中的人也太少了,她这几天得闲转了转,有很多院子甚至连人都没有。
不过仆役数量虽然少,却占了最必要的工作,洒扫、做饭、采买、服侍,加之韵嬷嬷管家有方,运行得井井有条。
曲悠顺下来的感受是,周檀是个删繁就简的高手,只留了最少的仆役,却能维持日常,若不是他突然遇刺,这府邸其实一直保持着生态平衡。
人少了争端自然少,打理起来方便。
但是这样难免有疏漏,府中的家丁人数不够,前院没有花草匠人,一片荒芜,厨房做饭十分难吃,采买账目不清不楚……
曲府虽然也要操持这些,不过众人朝不保夕,关心的还是怎么活命。
周府却不一样,偌大的前堂草木荒废,既然在此生活,周檀又乐意让她折腾,她索性唤来了韵嬷嬷,同她商量了添些仆役的事情。
韵嬷嬷为难道:“从前我也张罗过,不过我不是汴都人,跟这边的人伢子不熟,找了几次都未成事。”
“不要找人伢子,”曲悠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了全部的奴契,交给了韵嬷嬷,“嬷嬷今日便替我将这些转交至各人手中罢,若有想出府的、去嫁人的,都放出去。新招人的话,先看看京郊水田的佃户儿女,有没有想要过来的,没有的话,我去托我母亲荐一些过来。”
韵嬷嬷拿着那叠奴契不知所措:“这……放奴契到各人手中?”
“我不希望大家总觉得自己是奴才,动不动便像河星、水月初次见我一般惶恐。”曲悠苦笑道,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套能不能适用,“咱们新招人过来,我会明白地写个奖惩和升迁制度,以及轮班和值守。大家做事,最好是有个奔头,做好了就赏,做不好便罚钱,不攀关系,也不用想方设法讨好主子。”
韵嬷嬷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管家方式,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听曲悠继续道:“若有大错,不动私刑,一概交给官府处理,这桩桩件件我都会写得清楚明白贴出来,大家各司其职就好,嬷嬷,你觉得如何?”
“可以一试,”韵嬷嬷思索了半晌,道,“反正也有我在这里看着,出不了大乱子,咱们只找自愿做活的人,倒也能免了心怀怨恨的恶仆。”
“那便好,”曲悠松了一口气,先前她还担心这法子行不通,“嬷嬷也不必寻年纪太小的来,您是周府的老人了,做事肯定比我老练些,往后府内的事务还要多拜托您。”
夫人年纪虽不大,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而且体恤下仆、又没架子,这一套不拿仆人做奴才的方法若是真能顺利成行,以后府内应该会更加好管理。
韵嬷嬷连忙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说句僭越的,我们家那位死得早,我又没有一子半女的,心里早把大公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曲悠叹道:“嬷嬷对他真是极好。”
也不知看着薄情寡性的周檀对韵嬷嬷如何。
两人还在这厢说着话,前厅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小厮,他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说:“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听闻大人醒了,特来送赏赐的!”
不知是谁来送赏赐,贵妃?德帝?还是旁人?
新婚不赏,待他醒了再赏?听起来似乎不像一件好事。
曲悠从新霁堂前那张椅子上站起来,刚转过身便看见周檀扶着松风阁的门柱,隔了一条斑驳青石路远远地朝她看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梦,随后不合时宜地决定,这院中既然荒废,不如栽几棵杏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