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沉闷压抑。
卖画人伸手拦住去路,哂笑着商量:“别介,娘子等了半年,哪有调头就走的道理,好歹出个价不是?”
谢瑛欲开门,他又垫脚往后靠在门框,“我也没说非得卖给这位郎君,可你们总要合计个差不多,也好让我斟酌斟酌。”
谢瑛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后背猛地抽紧,虚汗涌来,四肢登时绵软无力,她张了张嘴,想提醒周瑄,可看着面前人散开重叠的面孔,自己仿佛僵麻住,天旋地转间,意识全无。
再度醒来,手脚都被绑住。
堆满杂物的屋子,横梁四下盘满蛛网,机会重重,周遭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动静,偶尔屋檐传来风吹枯枝掉落的声音,将气氛衬托的愈发渗人。
她肯定,附近没甚烟火气。
谢瑛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刚想动弹,身后冷不丁一声低斥。
“省点力气。”
她吓了一跳,隔着这般近,她竟没有听到周瑄的呼吸声。
微微扭头,发现他与自己背对着绑在红漆掉落的柱子上,绳子特意打的死结,缠的很是牢固。
她试着去挣脱,皮肉拉扯的很疼,后面人因为她的扯动绳子愈发收紧,忍不住恼道:“别动!”
暗哑的声音挟着一股潮热,喷向谢瑛颈间,她停了动作,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何将军呢?”
“被调虎离山,去了平康坊。”
余光瞥到谢瑛着急发红的脸,又道:“我当谢宏阔同你商量过。”
谢瑛愣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意思,想否认,潜意识却又忍不住怀疑,以谢宏阔的为人,是绝对能做出此般下做事的。
何况,今日之事巧合的太过离谱,无论如何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谢瑛觉得羞臊,咽了咽嗓子解释:“我丝毫不知情。”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横竖都是被迫之举,是吗?”轻蔑的口吻,不屑相信。
现下天未黑,屋里尚且能看清,门外传来走路声,随后两人推门持刀进入。
没有蒙面。
谢瑛心提到嗓子眼,别是想灭口。
他们相貌粗劣身形魁梧,举止像是军中士兵,进来看了眼,继而又去外头守着。
“陛下,我爹现在的处境,是断不可能调动兵力设伏与你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宏阔蠢,做了他人的垫脚石而已。”
闻言,谢瑛惊诧的侧脸,周瑄垂着眼皮,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冷玉雕琢,睫毛落下一片阴影,暗处的他沉肃如水,哪里像是落入圈套。
“陛下的意思,是四皇子的人?”
当初城外伏击险些要了周瑄的性命,他御极以来便着人调查,虽揪出几人,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角色,幕后主使始终潜伏不出,若真的是他,那必然是要拿周瑄换刑部大狱的四皇子。
如此说来,两人倒是没甚性命之忧。
谢瑛隐约觉得,周瑄才是最大的那只黄雀。
遂不再担心,后半夜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隐约觉得手背痒,想挠,骨节又疼,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猛地清醒过来。
周瑄正弯腰快速往下褪绳,近在咫尺的眉眼兀的抬起,对上谢瑛惊讶的表情,他动作未停,只是解开自己后,便站起来,松散手腕腿骨,警惕的看向门外。
谢瑛抬头望着他,想喊他帮忙又怕惊扰外面的黑衣人,只好瞪大杏眼,给他使眼色。
周瑄冷冷睨着她,仿若未察。
他压低脚步行至蛛网密匝的窗前,很快确认院中只有那两名守卫,复又回头,正对上谢瑛慌乱又故作镇定的眼睛。
她轻咬着唇,仿佛下一刻就会求人。
周瑄折返过去,俯下身从后解她的绳子,先是解开了手腕,接着蹲下身去,绕到柱子后解缠成死结的一段。
“谢谢。”声音从嗓子眼溜出来,清浅细微。
周瑄手未停,反问:“拿什么谢我?”
谢瑛没回答,身后人的动作也缓慢起来,只剩绑在小腿的一截,周瑄单膝跪地,右手压在另外那条腿上,抬起眼皮,瞳底幽黑深邃,他看着谢瑛,颇具审视的打量。
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濡湿而又令人燥热。
“啪嗒”
有东西从谢瑛腰间掉了出来。
叠成三角状的纸,透过光能看到上面有墨迹。
周瑄视线移到上头,便听见谢瑛小声喊道:“是我的——”
他眼神挑过纸看向急切的谢瑛,随后慢条斯理打开纸张,就着微弱的光眯起眼睛。
有画有字,一目了然。
观音脚踩莲花,怀中抱一孩童,雪白的手臂,双腿跟藕段似的,机灵可爱。
右侧两列字。
“祈愿吾与阿瑛,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时光静好,细水流年。”
周瑄捏着那张纸,唇微微翕动:
“岁岁年年”
“朝朝暮暮”
“十一娘,十一娘”
一声声喟叹令往事浮上眼帘。
“后悔吗?”沉静如水的声音将谢瑛从回忆中拉回,她眨了眨眼,随后坦然的抬起头来。
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