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说,殿下会觉得她在离心他与陛下。
若是殿下顾惜着叔侄情深,去质问陛下,陛下又断然不会承认此事,只怕会将这一切罪责怪道姜氏头上。
姜婼虽对族中大部分族人并不认同,但是这也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有对她好的人。她并不想看着姜氏倒塌,族人皆妻离子散。
殷无声却适时地叹息一声,淡然拿起茶盏,摩挲着道:“想杀吾的人,何其之多,吾早便习惯了。”
姜婼一瞬愣住。
“也许在哪一天,吾便不知身陨何处了。”那漆黑的凤眸温和看了过来,唇角微扬,清润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愧欠,“只怕是委屈婼娘了,若是婼娘此刻后悔了,倒也来得及。”
嗯,其实来不及了。
姜婼泛红的杏眸望着他,十指揪着衣袖,声音都带着些颤意:“你不怕吗?他们为何都要杀你?”
如果是她,她早便怕死了,哪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这怕极了的模样倒是叫殷无声嘴角轻翘了一下,淡然呷了口茶:“有何好怕的,人生终归是有一死的。在京中时,吾谏言陛下将良田分给百姓时,就料想世家如今皆恨吾入骨了,行刺也在意料之中。”
从前天下土地皆为天子所有,天子用土地良田来嘉奖功臣。天下良田土地都在王侯世家手里攥着,百姓要种地就得往上缴纳佃户。
如今世家中能享用奇珍披绫罗绸缎,所用之银大多来自这里。每年佃户上缴佃银和粮食后,自身早便不剩下什么了。
民间都传,“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
姜婼从前在史书中看到时候,心中还大为震撼,只是想不到竟有人愿意站出来改变这一切。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举止清雅矜贵的男人,瞧见他眉宇间暗藏的一丝对天下百姓的忧愁,仿佛看见当年竭尽心血为天下百姓请命的文帝。
殷无声轻叹一声,道:“若是吾之死能叫这天下太平百姓皆安居乐业,便也值了。”
这声音太过润朗,像是有什么东西敲在人心头,叫人猛然一震。
那一刻,姜婼不知自己看了他许久。她只想着,眼前的人一定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不惜一切代价。
门外,银霜终于瞧出些不对劲了。且不说这么久,宣王都没有毒发。
这两人说着话,两厢对望竟有种难言的浓情蜜意之感。
她若是再想不明白便是蠢了,六娘怕是早就对宣王情意深重,在姜家和宣王之间选择了宣王。主君的计划,还不知被她透露了多少。
银霜不再犹豫,当即就要去找大郎君提前计划。
却不想她刚一动,一把寒气凛然的刀就架在了她脖颈之上。
身后站着的灰衣男人,已经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等姜婼再望向门口时,日影偏移,银霜已经不见了。她大惊,赶紧起了身往门口看去,果然空无一人。
方才说话间,竟叫她忘了如今的处境。
她赶紧匆忙道:“殿下,咱们赶紧去前院,若是有陈氏的护卫在,明面上还能挡一挡。”
殷无声瞧着她着急的模样,不由轻叹一声。却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还不忘记整理一下 衣袖。
大难临头了还这幅从容不迫的姿态,若是在史书里确实是叫人钦佩敬服。然而在如今紧要关头,落在姜婼眼里,只会叫她更为慌乱着急。
“殿下?”姜婼想不明白,他当真就不会怕吗?
殷无声来到她的身侧,颀长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那偏移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眉目颇有些遗憾,道:“好像,来不及了呢。”
随即阳光偏移进了云层,周围草丛发出簌簌的风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