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殿下的一瞬间,姜婼原本灰暗的杏眼就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般,望着水榭里那道身影,熠熠生辉。
宣王殷无声,文帝之嫡孙,父乃文帝嫡次子殷慕,母乃常山燕氏嫡长女。当今陛下登基那年,殷无声时年十三,就被自己生父送入京中做了质子。
帝王多疑,总觉得老宣王殷慕会造反,一心想除掉宣王一脉。
姜婼想起来这些,便对殿下格外心软。
殿下仁善,比当今多疑的陛下不知好出了多少。
水榭中人也向她看来,下颌微抬唇角荡出一抹微笑来。那举止之间,皆诠释了什么叫君子温润。
姜婼走了过去,在水榭外站定,就要躬身行礼:“婼娘参见殿下。”
一双好看修长的手恰到好处的虚虚将她手腕托住,姜婼就瞧见他袖口精致的银丝莲花暗纹,雪灰色的绸缎就覆在他骨节清晰的腕间。
嘶,她竟然觉得殿下的手,好看极了。
姜婼回过神来有些懊恼,觉得此刻自己真是有罪,简直是对殿下的亵渎!
显然殿下并未看出来什么,还温声道:“婼娘在吾面前,莫要多礼。”
身后,敛秋看着这境况有些着急,宣王生得一副好皮囊也不能不顾礼数啊。这未婚男女私下见面,竟然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通。
她望着四周,生怕哪里走出来个人看到了,带累主人的名声。
念夏虽是不赞同主人面对殿下时这样顺从,但是倒没有太担心。这里殿下在,又这样幽静,定然是已经将人都清理过了,当不会有人能随意闯进来才是。
“今日孙府宴客,吵闹得紧,听孙郡守言也请了姜家女客来,料想婼娘定然也来了,便再此叫人等了片刻。”
殷无声望着她,声音清润,“吾来上庸许久,还不曾出去走走,不知婼娘可愿陪吾一同出府走走?”
可怜少女并未看出眼前温润君子皮囊下的危险阴郁,那双漆黑凤眸此刻兴味盎然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姜婼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唇角忍不住翘起,就忙不迭是的点了头。
就见一瞬间,殿下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了,那语气都更为温和了。
想不到愿意同殿下一同出府,竟就叫他这般开心。
姜婼开心之余心里又无端生出几分酸楚来,想来殿下在京中过得定然很是苦怅,怕是轻易寻不到人与之同游。
孙府宴客,殿下却今日离府游玩,怕不是嫌吵而是为了避嫌吧。
瞧着如今世家怕被陛下怀疑,对殿下退避三舍的态度,姜婼就能想到殿下在京中定然是无甚交好的人。不说平常,到了年节时候一个人得多寂寥。
羊羔欢喜的走入了狼布置的陷阱之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哑奴躬身跟在最后,行走间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走在前面的敛秋和念夏毫无防备,被吓了好一大跳。
马车早就停在了侧门外,和姜家的马车并无太大区别,姜婼心底默叹了一番,殿下当真节俭。
马车没有脚凳,殿下站在旁侧又朝自己伸出了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姜婼没有犹豫就将手放了上去,陌生的触感叫她有一瞬间不自在。
殿下的手太凉了简直没有一点活人的温度,猝不及防叫她想到一些阴冷的、不该想的东西。
哪有人的手这样寒凉的。
看着殿下身上单薄的宽袍,姜婼一边借着力上了马车,一边忍不住道:“殿下怎么穿这样少,须知现如今早就过了立冬,上庸前几日还落了场雨,天气寒凉。您还说前些日受了些伤,怎么不知道要多穿些,保重身体。”
少女虽喋喋不休,声音却并不显得聒噪,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说不上来,却又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能抚平心底的躁郁一般。
聒噪,哑奴静默站在旁侧,等着主人冷下神色,打断这个无知妄言的少女。
然而,没有。
殷无声的视线落在了少女关切又喋喋不休的面容上,竟罕见的有些晃神。
手上少女掌心温热,十指柔软,哪怕是将重力都放在这掌心之上,也显得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量,却也叫他回过神来。
殷无声掩眸,面上温和应声:“好。”
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幽暗盛放,很快就如同水墨画般晕染开来,被很好的压制下去。
眼前少女演技实在太好了,竟叫他都要信了初时她编撰的那副说辞。
就连这份伪装的关切都显得这样真诚不加修饰,仿佛他会不会受了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样柔软温暖的嗓音,恰到好处的声音。
连他做不到的事情,她运用的这样得当。
他几乎将视线从她背后人身上剥夺开来,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丝半点破绽来。
待到少女将手抽离,挡着帘子俯身低头轻声催他快些上来,他才会会些神来。手心那奇怪的触感还未褪去,指尖微颤,他将十指收拢。
这才敛眸遮掩好那分幽暗,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撩衣袍上了马车。
车里放着厚厚的狐毛垫子,中间架着一个矮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点。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银球掐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