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观姜婼来过很多次了,她如往常一样去拜了三清。姜稳没有进去上香,只是在外等着。
等到姜婼上完了香,才有早就侯在一边的道长走来,恭敬的请几位贵客去后厢喝茶。
这园林是当年一灯道长亲自带人建造的,一草一木每一道院墙,都是设计精巧。
穿过曲院回廊,到了尽头的一处院子。
檀色花架子下爬着光秃秃的藤蔓,沿着院墙有一排高大的枯红色水杉,院子里还有两棵松柏依旧是翠色的。
梨花窗大开,可以清楚看到外面。临窗有一桌棋盘,两方蒲团,可见对坐两道身影。
左侧青灰色道袍中年男子相貌清瘦,有种儒雅的方外气息。
此人正是玉清观观主无为道长,寻常时候常云游四海,好结交雅士饮酒常醉于山林之间。就是寻常权贵想邀,也找不见他人。
此刻,观主却坐在这里,神色谦逊的持着黑玉子。
棋盘上,黑白二子各不相让,互相撕咬。白子乍然看是出现退色,然实则却以退为进,利爪已经逼向黑子命门。
这样阴狠的棋路,实在不多见,一股寒意逼来。
这局棋一开始,他还是一路长驱直入,占领了大半地盘,他还沾沾自喜,觉得堂堂宣王也不过如此。
再后面白子开始一步步吞吃黑子,他也没在意。
直到白子开始反攻,他才意识到那一开始只不过是殿下在刻意相让,想看他有几分本事罢了。
只是不知道殿下如今又使出了多少本事。
李无为本能打了个颤,能屡次从陛下手心里全身而退的人果然不简单。他调整了姿势坐得更端正了些,谦和恭维:“殿下这一步棋走得狠也妙也,此等断尾求生的胆魄,小道愧不能及也。”
只是殿下一向宽厚,不知此番在他面前用这样的杀招用意又是为何。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值得图谋的地方。
对面棋盘,银鱼色宽袖下,骨节分明的指节捻着白玉子,动作轻巧将其落下,玉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煞是悦耳。
“观主自谦了。”声音清润如玉石迸溅,语气不轻不重,却叫听的人透不过来气。
眼前人松散的绾着一根银簪,如瀑布般青丝披散。眉目看着温和至极,但是那层温和只是浮于表面的。
身姿颀长,跪坐在蒲团上时宽大衣摆散落在地,那宽大的雪灰色罩衫拢在身上,散落的衣袂上青莲朵朵绽开。
就如同坠入人间的神仙一般,至少在初见的时候李无为是这样想的。
这样天生一副惑人的好皮相,欺骗了多少人。就连那棋碗里的白玉子被这样骨节分明的指节持着,仿佛都增辉生色许多。
谁能想,这竟是那个在朝堂上被亲叔叔逼迫、厌弃、放逐,仍然对陛下一片孺慕之情的宣王呢。
院门处,道童过来长作了一揖,恭敬道:“殿下,观主,客人到了。”
宽袍下玉指捏着的白子落下,已经吃掉了一大片黑子。
宣王殷无声抬了首,露出隽秀的面容,凤眸温和。薄唇微抿唇角上扬,语气温润含了笑道:“来得倒是时候,这局也该了了。”
这人狠起来如同疯子,然而微笑起来就如同圣洁的神仙一般。
这样一副迷惑人的表象,有几个人能分得清的?
李无为心下狠狠一颤,就为那将要自投虎口的女郎捏了一把汗。
“小道认输。”李无为恭敬又小心的抬眼觑着殿下脸色,问道,“殿下此刻可要让人进来?”
殷无声颔首,修长的指节将指间的白玉子丢掉棋碗里。
李无为一边抬手示意道童去请人,一边道:“这如今这境况,哪家女郎敢嫁殿下,只怕美人拿了圣旨,此刻心头正委屈着,一会定然少不得殿下头疼。”
那贵族后宅女子的心机城府啊,不说李无为见得多,宣王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些贵女,不说为自己争取一个好亲事,至少也不会想嫁给一个随时会被陛下降下大罪的人,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
这次会面,少不得要算计着逃了这婚事。
宣王殷无声此刻却并不是很急,道:“若是她能想出什么法逃了这婚事,便也由她罢,我也不想连累了她。”
他神色温和,看着就像是替一个素未谋面的女郎考虑的模样。
但是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李无为听出来了,这话该听的是前半句。
身后,腰佩长剑的哑奴神色未动,就像一个没有呼吸的树一样,他在这里站着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是宣王的贴身奴仆,是个哑的,李无为初见的时候还讶然了一番,有哪个愿意要一个身体有疾的人做贴身奴仆的,尤其是这般身份的。
殷无声只是轻叹一声,道:“哑奴有疾,上有老母要赡养,却无处营生。吾见他可怜,便将其带在了身旁。”
李无为当时还感叹了一番,殿下果然仁义。现在回望当时,只觉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身后,哑奴将事情看得清楚。
他也知道,主人并没有那样好心。
出身在帝王家,自小就被送入京中为质,更是从皇帝那些杀招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