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蔽体,走起路来十分变扭,三岁小孩走路都比他稳健。这个疯子是突然出现的,从天而降般掉在了白峰城旁边的山林。他意识模糊,控制不住的唾液浸湿了胸前那破烂的衣衫。那件脏兮兮的衣裳甚至不能称之为衣裳,简直就是块人们用久了想丢弃的抹布。破布上还有干了的发臭的血液,焦黑猩红。他啊啊啊的叫着,机械嘶哑的声音连野兽也要为之震怖。
远处是万家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的白峰城。疯子本能的往那边走去,很怪异的走,边走边爬。他突然感到浑身剧痛,这个年轻的疯子大声吼叫,声音极怪,他企图驱散疼痛。受惊的鸟儿往四处逃散,就连刚要袭击这个年轻疯子的野狗也被这不可名状的恐怖姿态和这惊呕的声音吓走。
周围还是通黑,漆黑的灌木里永远就像藏着什么东西一样。远处的矮林在夜幕中犹如要把人吃了一样,被风吹动,张牙舞爪。晚风在高矮不一的林中穿过,落在年纪不大的疯子这里,发出令人焦虑的沙沙声。年轻的疯子本能的生出恐惧,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加快速度爬向那万家灯火通明的白峰城。
他走不起来就爬,以非常不协调的诡异姿态。他身子衰弱,力气挺大,靠着双手双脚的驱动,犹如瘸腿的狼,一边摔倒,一边快速的爬往远处的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年纪不大疯子终于如愿以偿的爬到了白峰城。当然,他看到的万家灯火只是白峰城的冰山一角而已。白峰城很大,他很渺小。但这些灯火让他心安,哪怕白峰城并不欢迎他,哪怕他不拥有这万家灯火中的任何一盏。他找了个角落蜷缩着,犹如盘踞在那的一条狗,目光呆滞,紧紧的靠着墙壁。就差没翘起腿来撒泡尿,向人们宣告那是他的领地。哈喇子还在流淌,没人看清他是什么表情。如果有,那看清的那个人绝对是倒了大霉,他肯定会被吓一跳的。因为那表情极度凌乱,面部的肌肉块块都很不协调的扭了起来,那不是哭,更不会是笑。
盘踞了很久,他感到疲惫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半夜。被一阵疼痛唤醒,刺骨的疼痛让他不知所措,他大声的叫着。站起身来张牙舞爪,身躯扭动着,如鬼般。
住在附近的人都被惊醒,惊恐的打了灯看向窗外。这一看,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真晦气,明天都大年三十给碰到这事儿!”不知道暗骂了一句,拿起棍子要出去一探究竟。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道:“是疯子,来人啊,把这疯子赶走。”
他这一喊,刚刚还惊恐万分的男人纷纷放下心来,拿起棍棒要让那疯子付出代价。在小孩的啼哭中,在家里的看门狗狂吠中,人们追赶着那还在阵阵抽搐的年轻疯子。就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意义上被定义为疯子。先前在林子里可还不算。
越来越多人加入了队伍的行列,有些人甚至不明所以就赶来了。但是疯子连滚带爬走的飞快,有些人大骂其晦气后就慢慢退出了行列。每年的大年三十可都是上摊子卖钱的大好时机,没有人愿意大年初一还跑出来摆摊,所有人都不想耽误睡觉的时间,毕竟明天可还要忙一整天。
远处的一个酒店里,大家闺秀模样的少女被这动静吵醒,睡眼惺忪地问下人道:“怎么回事啊,陈老。”
在观望的老头子看到从房间走出来的少女,抱拳恭敬道:“回小姐,不知哪来了个小疯子,可能是吵到周围的住民休息了,在被追着打呢。”
小姐听了也没为被吵醒感到生气,饶有兴趣的看着远处街头趣事。笑道:“那家伙跑的还真快。”
老头点点头,道:“四条腿能不快吗?不过这家伙确实是有些奇特,正常人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小姐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妙景,回那下人道:“陈老自己都说是疯子了,哪能跟正常人相提并论呢?”
老头又点了点头,觉得不无道理,道:“小姐说的是。明天可还有要事,早些回去休息吧,小姐。”
少女白了一眼那榆木般腐朽的老头,嗯了一声就回去了。
许久过后,甩开了那些举着棍子的人的疯子一个拐角进入一条小巷,钻进了一堆不要的破木板里。人们找了一圈没找到后就散了,留下疯子在木板里瑟瑟发抖。虽然说跑的快,在他还没跑之前可挨了不下二十棍。刚开始他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意识不到那些人竟然是来打自己的。挨了不下二十棍之后他才知道要跑,他才知道找准时机拔腿就跑。他忍住疼痛,暗暗的抚摸着伤口。他学会了不能大叫,大叫会挨棍子。他的泪止不住的流,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委屈。他看起来也有个十六十七岁的样子,但在出现在林子里之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他连自己是什么都分不清。所以才会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委屈,他当然不知道委屈是什么,连自己眼睛里流出来液体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时间观念,没有生死的概念。本能般的活着,就像野兽一样。没人教他什么,一切皆是本能。如今的他就像一张空白的纸张,需要实践和社会在那张纸张上书写。今天,纸张上出现的第一行字就是不要大叫,因为会吃棍子。刚刚打他追赶他的人们皆是他的老师,恶狠狠的用棍子给他上了人生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