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胆量!把肚子里的水按出来,不就是一个没断气的女人了?只要没断气,管那么多作甚!”
丐儿只觉得肚子上被人挤得一阵接一阵痛,脑袋好似被水淹了,水不断从喉咙间溢出来。七魂六魄都丢了去。
肚子终于不再鼓胀着难受了。她想要睁开眼,奈何眼皮如千斤重,怎么也看不到亮光。“嘶”的布料破裂声音,刺耳地划过了耳膜,她脑海中似有若无飘来刚才那两人的对话,惊得冷汗渗出: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吗?
那人捏了她一把,笑道:“我说她没死吧?你看她还知道疼呢!冷汗都出来了!”
“你不要这样……将军禁令严明……”另一人规劝道。
“你真是战场上的英雄,女人堆里的胆小鬼!这儿只有你我,难不成还被将军发现了不成?你怕,我不怕,你为我把着风……”说着,他便把丐儿拖到了一处深草地。
丐儿想骂,但是骂不出来。想咬那人一口,却连脖颈儿都抬不起来。心里恨不得千刀万剐他,也只能躺以待毙了。
正自绝望,觉身上一下子轻了。耳边有哆哆嗦嗦地求饶声:“西门少将军饶命……”
“你讲。”一漠然浑厚的男低音简短响起。
求饶的那人戛然闭了口,另一个人把事情的始末细细讲来。如何遇见溺水之女,那叫池寅的登徒子如何见色起意、不听劝告,全都述毕。
“以军法处。”留下这四个字,丐儿被一双宽厚的手掌扶上马背,拓拓哒哒地带走了。留下那男子匍匐着跪地鬼哭狼嚎。
与她同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把一件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两个字命令道:“系好”。
丐儿手脚绵软,目光涣散,连看手指都是重影儿,哪里能系好宽松飘飞的衣带?汗水直流,也不能把对襟扯到一块儿去。
那人似乎不耐烦了,放下手中马缰,双手从丐儿的腰后侧围上来,三两下便为她系牢了衣带。
这人脾气似乎不好,丐儿暗暗下了定论。
不敢吱声,只悄悄地祈祷多福多运罢。他沉默寡言,她一声不吭才是对策,省得说错了话,被扔下了马背喂狼,那真可谓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〇五章西门少将军
丐儿默然坐在马背上,就那样跟随一个陌生人走着。她脑海中并无太清晰的意识,只知此行要去军营。军营是个什么概念,此时于她来说不过类似地名。
她之所以不反抗,一是因为接近垂死边缘,无心无力;二是因为这石头般冷硬的男子,应该是仗义明是非的。
丢掉一个地方的全部回忆和哀乐,过一段与风花雪月、纠结伤神无关的生活,岂不妙哉?
赵太子可能想她逃至了烟岚城吧。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轻易寻找出她的下落。
一路上,男子与她无话,像对待伤病员一般照拂着她。她的性别、她的来历,他根本不好奇,或者说是与他无关。仿佛救死扶伤、帮老爱幼,是他天生的职责本分,无须过问,无须多知。孤竹王朝的每个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在他眼中都如兄弟姐妹吧。
丐儿在漫无边际的平静和寂静中,疗养身心,渐渐能走路了。中了水毒而昏翳的眼睛,也慢慢能看清了周围的景物和人。
偶尔驻地歇息的时候,她像个被遗弃的小猫,蹲坐一处,托着脸儿,静静看着那位沉默男人的身型剪影。挺拔,厚实,朴重,皮肤有历经风吹雨打后的粗糙,写满了沧桑的味道。总觉得印象之中在哪儿见过。
她心安而踏实。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的,是故无所谓得到和失去。
她、男子,与那天在河边存善心的士兵,一直前行了十天左右。原本他们可以日夜驰骋、速度更快些的,只不过暗中考虑了她一介弱质女流的承受力,才放慢了行程。
丐儿有好几次,觉得自己太不中用。若在以前,她小巧明快的形象、泼辣的烈性子,怎会甘居人后、拖人后腿?早就扬鞭驱马,遥遥领先了。
士兵也是寡言少语之人。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吧。
触目所见的蔓藤、植株草被,越来越少、越来越矮,逐渐看到了裸露的地皮和黄沙。
丐儿如没见过世面的孩童,兴奋极了,那天竟然胸中澎湃,燃起了消失许久的诗情,随口感怀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从意境中捡回神时,发现男子紧抿的嘴角翕动了一下。那位士兵已是热泪盈眶,哭道:“老将军五更而起,最爱和着胡笳唱这首词了!”
丐儿讶异地道:“习武之人,往往粗犷豪迈,不通诗书,胸无点墨。你所说的老将军,竟是文武双全的性情中人了?”
士兵如看怪物,道:“老将军和西门少将军的鼎鼎大名,谁人不知?经韬纬略、学富五车、身经百战,哪一点不是惊天动地?疆场上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都不曾输于人!”
“西门少将军?”丐儿迷糊地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不开窍地自言自语:“他是谁?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呢?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