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楼，恰巧时正戌刚从二楼下来。
时正戌也明显地一怔，激动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一张一合：“玖玖，回来了？”
“嗯。”
犹豫半晌，时玖玖才从喉咙里挤出个不咸不淡的字儿。来之前她预想过很多种场景，譬如时正戌一如六年前指着门口叫她滚，又或者听信周景瑜的煽风点火撵她走。不是她思想消极，而是真实的过往叫她不得不这么想，她对他心存怨怼。
不过，当再见到时正戌时，不过是年过半百多些的男人，发顶有些发白，那浓眉大眼也不似以前有神，少了许多傲然的气魄。
蓦地，时玖玖有些心酸，好像那些怨霎时少了些。
时正戌走下楼，伸手想拍她的肩，她避开，径自迈上了楼。反倒是楼下的柯以轩应承下来，说是留下来吃饭。
这些年，任凭周景瑜如何兴风作浪，但好在时正戌给苏瑾的房间画上了一个避魔圈，十几年来原封不动，每日只准许保姆进来清洁打扫。
时玖玖置身其中，不免触景伤情。她极快地收敛心神，轻而易举地在母亲的办公区找到了工艺师的地址。一转身，“嘭”地撞了一下，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气息是谁的。
她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男人便把她紧紧地锁在怀里，用下巴顶着她的发顶，哼笑道：“回来也不去我房里。”
“放开我！”时玖玖下意识地往房门看去，怕这不雅之景叫人看了去，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怕什么，我们之间的事你爸又不是不知道。”
时柏宇脸上的笑霎时收起，一把捏住时玖玖的下颔，凌厉的脸愈发岑冷，胸腔也起伏得厉害。
“原来上次那孩子是你跟江煜城的种！”
被他捏得生疼，时玖玖试图狠力掰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效果，只得死死地抠着他的手。
没等她反应过来，时柏宇一把将她拖到床上，狠狠地按住她的肩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胸口上。
“时柏宇你给我滚！”
“我滚？我滚去哪儿，你别忘了，这是我家！”
两人刚起了争执，叩门声响起，是时正戌低沉的声音。时柏宇当即松开她，悠然迈开去启门，冲门外有些愣怔的时正戌喊了声“爸”。
“玖玖，下楼吃饭吧。”说罢，时正戌望了时柏宇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饭桌上，时玖玖挨着柯以轩坐，她不想挨着时正戌，周景瑜也不想挨着她，她就落了个最偏的位置，对面，是面无表情的时柏宇。
周景瑜先给时正戌碗里夹了两块咕噜肉，又慎之又慎地将自己面前的鱼，换到时柏宇的桌前，再亲自给他夹了一块，叮嘱他注意鱼刺儿。这还不算，再笑吟吟地招呼柯以轩，让他多吃些，当自己家里。
可就是没搭理时玖玖半句。
时玖玖当然知道周景瑜打的算盘，她没能力生孩子，自然得哄着供着时柏宇，万一哪天时正戌没了，她就成了没后台没靠山的草儿。
时玖玖毫不在意，埋头吃自己的饭，突然碗里多了块牛肉，目光顺着筷子延伸，正是时柏宇那双修长的手。
“玖玖，多吃些，看你瘦的。以后回家住，在外面吃什么苦。”时柏宇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柔声叮嘱，跟寻常兄长无差。
“柏宇说得对，玖玖啊，你的房间爸一直给你留着，没人动，你明天搬回来住。工作什么的，爸给你找。”
时玖玖正啃着鱼，差点被刺到，突然就觉得父亲的话可笑之极，她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儿么？
还没来得及回应，周景瑜先出声：“人玖玖工作早就找好了，听说在何馥姝手下做事呢。玖玖才不稀得拼爹呢，人找个好男人也一样……”虽然这些话周景瑜早就告知时正戌，但现在她忍不住又吐一遍，能噎死时玖玖的机会，她一个也不想放过。
“景瑜！”时正戌语气有些重。
这时，周景瑜才讪讪住口，闷声吃着自己的饭，动作看似高雅得体。
场面霎时变得尴尬，作为外人，柯以轩自然不好插手时家的家务事，但他不想时玖玖跟家人太僵，开口想要缓和气氛。
“时叔叔，你放心，玖玖这些年没受什么苦，天天在我那蹭吃蹭喝。”
时正戌含笑点头，欲言又止，顿了顿，冲时玖玖发问：“玖玖，什么时候带孩子回来吃个饭？”
其实，时正戌知道时玖玖有孩子后，曾悄然去过她小区楼下，也恰巧遇到小九九。那天他去的时候，小九九正在遛狗儿，拉着松球跑了一条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自个儿笑嘻嘻地爬了起来，叉着腰笑着松球小短腿儿跑得没他快。那模样跟时玖玖小时候一模一样，时正戌的心激动得不行，又不好上前跟小九九打招呼。
时正戌年纪大了，这人呐，年纪一大，就想着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听时正戌如是问道，时玖玖“啪”地一声将筷子放下，淡淡地说了句“我饱了”，起身就走到沙发处，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等着柯以轩。
当年时正戌就是听信时柏宇的一面之词，认定孩子是时家的，现在又是要干什么？时玖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