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从军营出来已经是三日以后了，他回府的时辰比平日早了不少。彼时孟妩正在库房这边挑要给陈大夫人等人送去的礼物，听到禀报，便提步往上院那边过去。
百晓生一早就安排了人手在军营门口候着，等裴晏一踏出军营，京城那边的事儿就直接传到了他耳朵里。裴晏回来的时候脸色谈不上好看，薄唇紧抿着进了屋子。孟妩一进门，先挥手打发了伺候的人退下去，亲自给他倒了茶水，低声道，“能安排下去的事儿我都安排了。四海楼那边这几日百晓生盯得很紧，说也就是这两日里，就能把四海楼那边查清楚了。”
裴晏握着她的手，面色稍霁，“辛苦簇簇了。”
孟妩摇摇头，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胡茬，有些心疼地道，“圣上怪东宫办事不力也就罢了，还要再派人过来。北地是个什么情况，他能不清楚？那些朝廷里派过来的人，有多少都对你心怀不满，如今圣上还想再加派一个人到北地，这不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
“这没办法。他是皇帝。”裴晏低低说了一句，夫妻俩同时沉默了下来。
可不是，正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们有气也只能忍着。孟妩越想越是替裴晏不值，他分明这么忠心耿耿，可皇帝还是在怀疑他，如今他在北地还没站稳脚跟呢，皇帝就迫不及待要派一个人过来和他分权！“他这是不信任你。”孟妩闷声说了一句。
长乐郡主的死叫皇帝觉得自己被人打了脸，而沈欢和裴晏又同时身在北地，皇帝内心对裴晏的不信任顿时就从三分涨到了五分！
裴晏点了点头，笑意里夹着几分无奈，“来就来吧。反正拦也拦不住。”
“那几个墙头草倒是做了抉择，可说到底北地这边人心还是涣散的。京城那边派来的人若是中立还好，怕就怕，圣上点了瑞王那边的人。”孟妩看着裴晏，眼中的心疼转为忧虑，“你可有什么对策了？”
“我想主动出击，先把宁家掀翻吧。”裴晏顺着孟妩的话音，低声应了一句。
“可是宁家盘踞北地多年，那宁旭泽也不是个好对付的，短时间内恐怕也不好拿他如何........”孟妩话中的惊讶很是明显，她没想到裴晏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居然就是宁氏！
这可是一块硬骨头！
“我细想过了。北地各方势力早已经习惯了各自为王这种模式，谁都不服谁。北地十三郡大半势力都归于三大世家手上，而今姜家又明确表态归顺朝廷，剩下宁、安两家，安家素来稳妥，不到最后不会站队那种。至于宁家，早已经和我站在了对立面上。”裴晏用手在茶几上比划了两下，“若是没有长乐郡主这件事，那我大可以一步步来，慢慢分解蚕食北地各方势力。可如今事态紧迫，再照当初的安排来肯定行不通。与其和他们费尽周旋，还不如想个法子，擒贼先擒王。一举拿下宁家这块硬骨头，到时候不管圣上派来的是谁，我们在北地也能稳得住。”
孟妩明白他的意思，与其整日里和宁旭泽周旋，不如想法子直接把人一网打尽。可说是这么说的，但是真要做起来，哪里又能这么轻巧？
“你有什么打算？”孟妩蹙眉，低声问道。
裴晏抬眸，眸底闪过几分凌厉，“十日后，岳城和其他两城联合办了一场演武，三地高官都会前往。宁旭泽也要去十甸军军营看操练情况。我打算在十甸军军营里动手。只要宁旭泽一死，宁家群龙无首，剩下那些人都不算一回事儿。”
孟妩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眼底透出的血腥给穿透，她从未觉察过裴晏有这样杀伐果断的一面。或许，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是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有意克制住了而已。
“那宁家其他人呢？”孟妩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几乎要散在周围的空气当中。
“宁旭泽这一支，必须斩草除根。”裴晏目光往下，避过了孟妩的视线，“其余人，我可以上书圣上，让他们迁出北地十三郡，重新给宁家寻一个能支应门庭的人物。”
孟妩呼吸微微一滞，她甚至能觉察到屋外的风透过窗边缝隙透进来一阵阵吹进她骨头里的凉意，那凉意弥漫在全身，让孟妩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他的意思，宁旭泽这一支里有几个聪明人，宁大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还有上次洪家赏花宴上出头的那个宁家小公子，这些人若是都任由他们活着，那就是埋下了个隐患。裴晏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不仅是裴晏，东宫那边，也不会允许。
所以斩草除根，是必须的。
孟妩心底一清二楚，她只是心底忽而有些空落落的。两个人沉默对坐了好一会儿，裴晏才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孟妩冰凉的手，轻声道，“我答应你，不会牵连太多无辜之人。”
孟妩打了个激灵，顺着他的话慢慢摇了摇头。他们要帮东宫争那个位置，就必须要走这么一条血路，这是无可避免的。若是他们不动手，那就会变成别人刀俎下的鱼肉，她都明白。孟妩极轻地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不担心别人。只是欲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条路，容不得心慈手软。她从前没经历过这些，心底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可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事儿而和裴晏置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