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厢房里面该有的家居物件儿却是一件儿不少,甚至连梳妆的柜架上摆着的镜子都是光可鉴人的西洋镜而不是铜镜——虽说西洋镜自明朝末年就已经由欧洲的传教士带入中国,可如今也依然算得上是一个稀罕物件儿,由此可见,满人家里的姑奶奶们的确是向来颇受宠爱。
闻言回过神,佟文瑾这才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镜子里的小姑娘眉眼精致,只是小嘴儿却没多少血色,虽然五官如画却也恹恹地还透着一丝病态,所谓的梳妆打扮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新意——现如今满人入关不过十来年,江山尚且还没能坐稳,着实是没有什么心思放在享乐上的,衣饰发式与在关外时并无什么不同。尤其佟文瑾如今还只是个小女娃娃,雅尔甘就算再巧手,也不过能给她多扎两条小辫子罢了。
“好看的!雅尔甘向来手巧!”对上镜子中雅尔甘询问的眼神微微一笑,佟文瑾随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轻跳下绣凳,往外走去。
虽说穿来已有数日,可因为身体原因她却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被人压着喝了一碗又一碗苦到掉渣的药汁儿。昨晚府中养着的老大夫一通望闻问切之后总算一挥手大发慈悲地宣布她病好了,今天她这才有了借着向赫舍里氏请安的借口踏出房门的机会,所以此时倒是有些迫不及待。
“咳、咳咳……”一手撩开外厢房门外厚重的布帘子,一股凛冽却鲜活的空气直愣愣地涌入肺腑之中,佟文瑾这才真正地有种她又活过来了的真实感!不过前脚才从炭火烧的温暖的屋内走出来,又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冷风,一股抑制不住的咳意也从唇间低低的传出。
“格格怎么走得这样快?若是受了凉又病倒了可怎么是好?”咳了没两声,就见刚刚落后她几步的雅尔甘也自厢房内追出来,手中拿着一件毛领镶边的斗篷从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转到她身前半蹲下为她拢了拢领口。
这会儿年节刚过月余,北京城上空的雪花依旧簌簌地飘着,佟文瑾下意识地往外伸了伸手,正巧一朵雪花稳稳地落在她手上,霎时间凉意就从她的指尖传遍了全身。耳边听着雅尔甘絮叨关切地软语,佟文瑾收回放在院外半空中的目光转过头正对上她充满担忧地、热忱地视线,灼灼地审视起来——
雅尔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紧袖蓝布衫长袍打底,上身套着一件浅褐的满族款式坎肩,并不是前世影视剧中常见的对称式发髻,而是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耷拉在胸前两侧,各在耳后发根处别了一朵一元硬币左右大小的蓝色绒花,脸上不施粉黛一览无余,长着一副连清秀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的容貌。
“格、格格……”佟文瑾此时的神色以原身的性子是断然露不出来的,雅尔甘先是一怔,目光飘忽不定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睑,“格格怎得这样看着奴才?”
就佟文瑾这几日和雅尔甘短暂地相处来看,她年纪虽然不大,可因为自小做得就是些伺候人的活计儿的原因,性格向来稳重妥帖,此时却难得地露出了些局促之意。
佟文瑾不答,眼见空气似乎都静默了片刻,佟文瑾这才突然忍不住轻笑一声,伸出手就着雅尔甘半蹲着的姿势戳了戳她与自己身高持平的左侧脸颊:“呵,只是突然觉得雅尔甘能干地紧!年前乳母告假归家,额娘才将雅尔甘拨到我屋内伺候,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雅尔甘便这般将我放在心上!干脆以后雅尔甘便留在我屋里当个管事的姑姑如何?”
“格格这话说得言重了!奴才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哪里担得起格格如此夸奖。”随着佟文瑾的话音落下,刚才那股莫名地气氛顿时消散一空,雅尔甘微抬眼看了看小格格笑意盈盈地神色,微微松了一口气,再伸手抚了抚了斗篷,一边站起身退到佟文瑾身后一边应声答道,“更何况有泰济姑姑在,管事的事情哪里用地着格格忧心。奴才平日里总担心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格格生气,见天的盼着姑姑早些回来,也只有姑姑在格格身边打理着才算妥帖!”
“说的不错,不过能做好分内之事也是难得,赏你啦!”见雅尔甘又站在身后一副温顺地样子,佟文瑾也直接掠过了管事的事情不提,顺手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小荷包塞进了雅尔甘的手里,一脸笑意地轻声嘱咐道,“不管阿玛额娘处有什么赏赐,这是我额外给的,只有你一人有,你悄悄地收好了可别告诉别人哦!”
“谢格格赏赐!” 雅尔甘捏住小荷包,脸上一丝惊喜之色闪过。
佟家家大业大,上面又没有长辈管着,长房二房都是各自拿捏着手中产业在外经营。赫舍里氏膝下只有一对嫡亲的儿女,向来是宠爱有加,每逢年节都会打上许多的银锞子分给两人。此前原身年纪尚小又有乳母泰济氏时时看顾着囤了不少,佟文瑾前两日被关在屋里无所事事之时倒是已经把原身那点子小金库翻来覆去扒拉了无数次了。
至于佟文瑾所说的只赏了她一人,雅尔甘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原身一应起居用度基本都还蹭着赫舍里氏的,除了此前贴身伺候的乳母和如今的雅尔甘自己,屋里就还剩有几个洒扫的汉女,就她们?哪里值当做主子的特意赏赐?
转身顺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佟文瑾随意的摆了摆手,道:“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