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一层层把石岭城围得像个铁桶样的狄戎兵,刘珩轻喟了一声,“顾长安,这回要拼命了。”
顾长安看他一眼,又看向旁边一个个视死如归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这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兵啊,现在却这样送到了敌人的弯刀下,摸着心窝子说,是舍不得。
刘珩知道顾长安在想什么,那也是他的兵,她舍不得,不见得他就舍得。可是战争面前,人的性命实在微不足道,从生到死,其实只是一眨眼的事。
第四章 弃城(修)
号角声震彻山谷,凶悍的狄戎兵一波波冲向石岭城,城楼上的弓箭手箭矢齐发,城下狄戎人不断倒下,但累积的尸体并未阻挡他们向石岭推进,大量的狄戎兵向着城门涌来,纵然箭阵密集,但并不可能杀光所有敌军。冲出箭雨的狄戎人将云梯靠上城墙,努着劲向上攀爬。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被弓箭手一箭射穿胸腔,仰面跌了下去,死无全尸。紧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狄戎兵爬上石岭城墙,顾长安抽出长剑劈向离她最近的那个狄戎人,近的她能看清对方粗糙脸上的油脂泥垢。
顾长安矮身躲过那人砍来的弯刀,手腕一翻利剑已割开他的咽喉。腥臭的血喷溅在她脸上脖子上,顾长安踹开那人尸身,转眼就看见刘珩被三四个狄戎兵围住齐攻。
顾长安砍倒两个挡住她去路的人,挤到刘珩旁边,架住一人砍向他后心的弯刀,狠狠踹上那人的肚子,举剑刺穿了他的左胸。
“你顾好自己就是。”刘珩瞥见顾长安冲来,吼道。
顾长安与他背靠背站着,喘了口粗气,“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刚爬上墙垛的狄戎兵被顾长安一剑斩掉了头颅,没了脑袋的尸身向后倒下,砸在身后正奋力向上爬的那人双臂上,那人双手一松 ,跟着尸体一块掉下城墙,摔得脑浆迸裂。
源源不断的狄戎兵冲上来,才上了墙垛,就被迎面而来的长刀夺去性命,周而复始。石岭城并不宏伟的城墙此时在狄戎人眼里就像是铜墙铁壁,城楼上浴血奋战的那些人冷漠、执着,守护着这座看似颓败的城池。
疲劳战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中间狄戎短暂休战,紧接着又继续进攻,石岭驻兵从城楼上抛下的狄戎人尸首并未让他们有一丝一毫却步。
日头西斜,顾长安挨着城墙蹲在角落里,看着守兵们抬走受伤的同僚,就着宋明远递来的水袋喝了口冰凉的水,站起来转身下了城楼。
他们也许还能熬两日,也许三日,但石岭城终有被破的那一刻。顾长安抬头望了眼阴云密布的天,向着营地走去,她是要赌一赌,看刘珩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
顾长平和顾长安兄妹两个的赌注未免大了点,但不是没有胜算,假如赌赢了,顾长平要的时间和人都能到位,如果不幸赌输了,用顾长平的话说,有刘珩给长安陪葬,顾家也不亏。
顾长安进了她自个儿的营房,却发现刘珩和宋明远都在里面杵着。宋明远手里捧着个碗,碗里是半凉的稀粥。
顾长安看看刘珩,刘珩瞥了眼那破瓷碗,顾长安没说什么,上去接过瓷碗咕嘟嘟灌了一整碗稀粥,喝完一抹嘴,把碗塞给宋明远,说:“行了,该干的都干完了,你去城里张罗去。”
“是,校尉。”宋明远犹豫了一瞬,就捧着碗忧心忡忡地走了。
顾长安和衣躺在榻上,看看还在跟前戳着的刘珩,问道:“宋明远都走了,你还不走?”
刘珩转过身看她,顾长安也直勾勾盯着他墨黑的双瞳,半晌,才听刘珩说:“顾长安,我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不过这回我认了,就让你赢一次。”
那一碗稀粥的药劲极是霸道地蹿上来,顾长安脑仁发懵,一句话想说还没说出来的时候,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刘珩在榻边蹲下来,很认真地看着熟睡的顾长安。
她闭起的双眸细细长长的,睫毛细密柔软,两片樱红的唇生的也秀致,唯独鼻梁很挺拔,透出几分不同闺阁女子的英气来。她自小练武,手脚都大,身量也高,一年到头不是罩长衫就是着战袍,从没见她有一套正经的女人行头。
刘珩咧嘴一笑,照着顾长安的脑门轻且快地一弹:“我要能活着进镇北关,非得给你找套罗裙换上不可。”
刘珩如顾长安所料把她给放倒运回镇北关,但却不像她预料的是跟着一块装成兵败如山倒的样子屁滚尿流地逃回去,而是留在石岭城,一直战到石岭城破那一刻。
**
石岭守军剩下的百余人死在狄戎乱刀之下,狄戎人雀跃难耐地冲破了那道拦住他们上百年的古老城门。他们狂奔着涌进城内,谁知等进了城才发现满城破败,一贫如洗。
熊熊大火从南城门燃起,铺天盖地地向着内城席卷而来。城里四处铺着易燃的稻草,连角落里都撒上了桐油,炙热的火舌疯狂地占据着每一寸土地。冲进石岭城的狄戎人慌忙地想退出去,却被后面不明所以涌进来的人挡住退路。
石岭城霎时变成了炼狱火海,放火的石岭守军被狄戎人抓住,削去耳鼻,砍掉手脚,以泄愤恨。他们没想到,石岭的守将会用这么一场滔天的大火来给他们的败北画上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