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这一行颇为古怪,一辆马车,一辆驴车,一辆板车。这样的队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小花脸皮厚,发觉有人看自己,晃了晃竹竿上绑着的布偶小黑猫,笑嘻嘻推销。
一路上,倒还真被他卖出去几个。
换来的铜板,全都被他用来在茶摊上买炒瓜子。
姜家人是在外行走惯了的,哪怕赶路,也是行进有度,天热时休息,天凉时赶路。一路紧赶慢赶,二百里路走了两日。
到了泉安,白栢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送姜家人到了一处小院,让他们自己进去,便把姜琼玉拉上马车,一路狂奔往石井书院走。
石井书院与鹿山书院差不多,都是地处偏僻,远离人烟。鹿山书院依山而建,石井书院依水而建。如此莽撞行车,倒是不需要什么顾忌。
姜琼玉一只脚抵着车厢,一只手也撑着另外一边的车厢,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到了石井书院,刚下车,还没看清楚书院的院门匾额,他就被白栢拖拽着往里面走,不知绕过多少抄手游廊和亭台水榭,他被推到一间书房外。
“就是这里了,快进去。”白栢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跑,似乎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追逐。
姜琼玉晃晃脑袋,摸出妹妹给的小点心,一口一个接连吃了七个,又掏出一节竹筒,打开盖子喝了两口茶,这才平复因为赶路颠簸而跳动过快的心脏。
他拍了拍脸,抖了抖身上的点心渣,将
竹筒收好,这才上前去敲门。
“进来。”
一道声音从门内传来, 听着颇为严厉。
姜琼玉推门进去,就见一位身穿白袍的黄发老者背对着他,正在忙碌。
“把那块石头敲碎。”老者头也没回道。
姜琼玉到嘴边的问候顿时咽了下去,拿起那块品相绝佳的青金石,双眼顿时亮了。他拿起锤子,开始小心翼翼敲凿起来。
敲碎,开水熬煮,捞出继续敲碎。
姜琼玉经常做这种事情,虽然青金石质地坚硬,要费许多力气,他仍旧有条不紊。
白袍老者总算发觉不对,回头就见一弱冠少年正在认真敲石头。
少年的头发用寻常木簪随意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朴素,站立笔直,像一根长在山里的修竹。
“你是何人?”
姜琼玉手一顿,放下锤子,捏了捏指尖的水泡,心中暗道这石头果然坚硬。他看了眼面露兴味的老者,低声道:“学生姜琼玉,路过八闽,特来拜见朱先生。”
朱启行是石井书院的山长,早年与陶知行关系不错,二人算是同窗。一早便在信中见陶知行炫耀新收到弟子,心里是不服气的。后来祝文华也对姜琼玉大加称赞,这就让朱启行觉得奇怪了。
这两个老头素来在一些事情上打对台戏,这样同时看好一个人的情况,倒是新鲜。
“怎么来这么迟?”
姜琼玉面色不改,答道:“八闽风土人情与秦城不同,学生
多留了些时日。”
就冲那一块价值不菲的青金石,他就乐意与这老头多说两句话。
朱启行倒是没有多想,在他看来那两位老友睁眼说瞎话的时候不少,他们说的什么才学性情,他一概不信,只信自己看到的。看来这个姜琼玉并不寡言。
朱启行肃然道:“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他一双眼睛黑亮幽深,看人时总让人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不住就要检讨自己。
姜琼玉在心中回顾了一遍来到八闽之后的经历,除去被拉着喝酒赴宴那几日,那就只有一觉睡到自然醒、吃饭、捡贝壳、敲贝壳……去旧书摊逛一逛,偶尔买几样零嘴,写一写自己的见闻,再按着妹妹的脑袋,让她加几个小画进去。
这些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他道:“学生收集了一些石头和贝壳,准备制作颜料,只是还缺些东西,并未做完。”
这话着实有些多了,若是姜瑶瑶在这里,恐怕要惊掉下巴。之前在陶先生那里,兄长一天都不一定说这么多字。
朱启行拿起铜锤,深深看了眼姜琼玉,不冷不热道:“陶知行说你好读书。”
“出门在外,时间不必空耗。”
“祝文华说你才思敏捷。”
姜琼玉抬头,对上朱启行黑沉沉的眼珠子,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一般,没来由有些心悸。这和阿爹生气时,和四叔偶尔逗他说话,吓唬他时的目光比起来……还差点意思
。
“虚名而已。”
弱冠少年微垂眼皮,看似谦卑,实则袖中手指正在小心摩挲受伤的指尖,琢磨着回去用什么药合适。有些石头有毒,手上有伤不方便碰,还是要早些养好了才行。
余光看到博古架上摆放的各种石头,他心中猫爪子挠一般,恨不得现在过去一一查看品相。
朱启行深深看了眼少年,冷声道:“旁的暂且不论,你这性子倒是果真古怪。继续敲石头。”
“是。”
姜琼玉从朱启行手中接过铜锤,心中雀跃至极,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傍晚时分,书童白栢过来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