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湖水之中星月倒悬,一人坐在湖边大石上,脱了鞋袜浸在水里,低头看着随水波摇晃的星月。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安你这人不行,连个小丫头都骗不来。”
风将此人身上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在对面灯笼微光的映衬下,闪着绿光。
提着灯笼的姜老幺语气冷淡:“此路艰难,留在姜家或许不错。”
“少了个砝码如何老大争?”姬定声音飘忽,摸出一壶酒,灌了一大口。“这酒什么都好,就是不够烈。你若还在姜家,给我拿上几坛多好。”
姜老幺没话说,伸手抓了一只萤火虫,看着掌心里光芒微弱的虫子发呆。
“别愣了,早些弄点功劳,以后也好亮相。那位心是偏的,若是不能一口气把人拉下来,做再多也无用。”
“杀了。”
“呵,你以为老大身边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好手,你真以为这些年我没让人暗杀过?那位有娘护着,有爹宠着,和我这种野草不一样。”
姜老幺夺了他的酒,喝了口又嫌弃放下。
“想杀就能杀,这世上没有死不了的人,没有人能一直护着他。一次不行,两次。人总会死。”
姜老幺攥紧拳头,再张开,随着呼吸明灭的萤火虫只剩下一小滩痕迹。
“难啊,人家是众望所归,是天选之辈。你我是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虫豸,是活该风吹雨打的野物,没人期待你我。”
“呵。”姜老幺冷笑。
有人期待过他的,可他把人弄丢了。
……
吃饱饭,姜瑶瑶发觉兄长的心跳仍旧很快,温热的羊肉都没让他冰凉的手恢复温度。
“阿兄,你生病了吗?”
姜瑶瑶觉得今日很奇怪,先是以踏青之名走了这么一遭,又遇到了小叔。许多人的情绪都不太对。
“主人主人,跟着小叔走,以后会很好的呢。”阿犼弱弱开口,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就连阿犼,也不一样了。
姜瑶瑶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睡觉。”
姜琼玉看了眼还在喝酒的那些小兵,带着姜瑶瑶去不远处的屋舍。整整齐齐的一排屋舍,屋子里面是两个大通铺,看着像是军营。
姜琼玉带她来的屋子似乎特意打扫过,空气中还有熏香的味道。
这股子幽香,与军营的粗犷格格不入。通铺上放着的被褥,寻常细布料子,看似不起眼,摸一摸,里面装着的却是蚕丝。
姜瑶瑶坐在床上,看兄长铺床展被,只觉得一切格外荒谬。
“阿爹和三叔从山上拿的,是地下挖出来的东西吗?”有死人的味道,她曾见过,也嗅到过。她见过许多枉死路边,白骨无人收的景象。见得太多了。
姜琼玉手一顿,拍了拍枕头,放到最里面。
小姑娘继续道:“这里就是秦霖每日要来的军营?骑兵营?”
她最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姜老幺为何会如此这般,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阿爹和阿娘那样小心翼翼,才会让阿兄如此紧张。
姜琼玉展开另一床被子,淡淡道:“回家说。”
“好。”
姜二壮提了水过来,几个小孩子洗漱好,脱了外衣便被裹着薄被一一放好,姜瑶瑶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用脚抵住试图往自己被窝里钻的小黑。
小黑是个八爪鱼,被他盘住,就别想睡了。
王梅花关了窗,重新点药草挂在门框上。
“睡吧。”
夜深了,温度有些低,李素芸捏着扇子,看着团成虫茧一样的孩子,时不时驱散追光而来的小虫。
姜瑶瑶靠在阿娘身边,一旁是打着滚的小黑,再往里是大小花。
她不困,可靠在阿娘旁边,随着她的呼吸节奏,心情平稳下去,不留神便睡着了。
屋外,姜二壮和姜三壮蹲在门口,姜琼玉抓了一把狗尾草编兔子。三人沉默无言,良久之后同时叹了口气。
“反正,人是咱家的,不能被抢了。”姜三壮发愁,想抽旱烟,往腰间一摸什么都没有,更愁了。
姜二壮瞟他一眼,转而看向姜琼玉。
姜琼玉掀起眼皮,与他爹对视,旋即转了个身继续编草兔子。
“回头别没事往家里捡破烂,忒麻烦,后患无穷。”姜三壮戳了戳嘴角的火疖子,抓起水囊灌了一大口。
“老子越想越气,娘的!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
姜二壮站起来,一脚把人踩到地上。
“和谁说老子呢?”
姜三壮抓了一把土,往上一扬,双手抱起姜二壮的脚,就地一个打滚,退出一丈开外。
“娘的,老子越想越气,套麻袋去。”
姜琼玉面无表情看着三叔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麻袋,终究还是因为对方撒腿就跑的姿态破了功,嘴角抽了抽。
姜二壮抹了一把脸,颓废道:“你守着。”
“……”
编好手里的草兔子,姜琼玉看了眼藏在暗处监视的人,慢悠悠起身,洗漱了一下,进屋将已经燃尽的药草放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