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累推门进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陈止戈，不由叹了口气。
“将军，我是来辞行的。京城虽好，却不如余庆堂安稳。”
背脊佝偻的枯朽老者面上带着饱经沧桑后的平静，声音是这个年龄惯有的沙哑。
“你……”
“将军放我还家吧，这把老骨头，只念着回到家乡了。我已经比许多人幸运，不必奢求什么。”
陈止戈看着他，想到不久前走出去的三皇子姬定，心中升起些许悲凉。
“石垒啊，这情况你是看到的，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翻脸，只能等待时机。你是重要的人证……”陈止戈忽地说不出话来。
曾与他并肩作战的独臂老者，此刻双眼浑浊含泪，脸上的沟壑，如同干涸后被雨水冲刷的土地。
“留下吧。”陈止戈几近哀求，喉头发涩。
老累背脊越发佝偻，看着颓废坐在轮椅里的断腿将军，忽地抬手掩面痛哭起来。
“我都认命了啊。”
十四从军，六十还乡。
人生有多少个四十六年？又有多少人根本活不到四十六岁。
老累不知自己应是如何心情，该不该意难平，只觉得昔日那个趴在泥地里分给他肉干吃的少年，已委顿得不成样子。
“我都认命了的。”这话出口，已是声嘶力竭。
“那些孩子都在鹿山书院安顿，陶知行是个好人，不必忧心他们会被牵累。他们不敢动陶先生，你不必担忧。”
这话说出来，陈止戈自己都不太信。
“玉丫头呢？”老累问。
兹事体大，正如陈红岫骂的那般，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老累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庞然大物。
“让我想想。”
陈止戈想到这些时日太子的态度，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太子意图求娶陈红岫，这不是个好事。
·
“不行。”
小船上，姜琼玉抓住姜瑶瑶后衣领，强行将人拖回船舱。
“下面一定有珍珠！”
“不行。”
姜瑶瑶被绑在船舱里，探出脑袋眼巴巴看着深水湖，试图与兄长讲道理。
“我去抓鱼，会比你钓鱼还快的。而且这下面有暗渠，还能探一探水路，说不定有好东西。”
姜琼玉顿住往鱼钩上挂蚯蚓的手，眯眼看她。
“暗渠？你什么时候下水了？怎么知道的？”
一问比一问阴冷，姜瑶瑶汗毛倒立，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往船舱深处滚，拒绝回答这些问题。
“今晚和我上山。”姜琼玉目光冷冽，最终还是一巴掌拍在她衣角上。“再下水，就把你关进小黑屋，一天两顿饭，没有点心瓜果。”
在姜琼玉看来，这是很严重的惩罚。
今日休沐，他出来钓鱼，顺便将妹妹也带上。
早就知道妹妹最近琢磨着要下水玩，他决心给她个教训。
姜瑶瑶根本不怕：“两顿饭就两顿饭。”
反正她饿不着。
回应她的，是姜琼玉的冷脸。
“不许。”
全家最不好说话的就是阿兄，姜瑶瑶扭头窥他脸色，果然黑沉得厉害。小姑娘缩缩脖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看兄长钓鱼。
姜琼玉钓鱼的本事不行，出来半日一条鱼都没钓到，反倒是蚯蚓都喂了鱼。
傍晚，少年撑船回家，路过集市时姜瑶瑶扯着嗓子唤人，买了一条鱼。
吃晚饭时，姜琼玉唯独没有动鱼肉。
吃过饭，他开口：“我带瑶瑶上山。”
姜老太正在撮牙花，闻言摆手道：“去吧去吧。”
李素芸倒是多问了几句。
“住书院还是茶山？住几日？要不要带上灯笼？新炒了辣子，给宋家送去，陶先生那边也送一份。”
姜瑶瑶哪里知道住哪里住几天，她看着兄长面无表情的模样，默默伸出三根手指。
“大概三天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
也就阿兄能一句话让阿奶阿娘点头，而且什么都不用解释。姜瑶瑶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卑微的家庭地位。
李素芸收拾了个小包袱递给女儿，又装了辣酱给儿子拿着。
“路上慢点，包袱里有蜡烛，记得给灯笼换蜡烛。”
姜琼玉点头，看了眼吃饱喝足歪在椅子里看戏的姜三壮，牵着姜瑶瑶袖子往外走。
“阿兄，为什么要上山？”
兄长腿长，姜瑶瑶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今日王二狗被按在书院读书，倒是没有出来。她拽着姜琼玉的衣角，努力加快脚步。
少年道：“屋后有河。”
“可是山上也有水潭啊，我又不傻，不会跳窗去河里的。”姜瑶瑶怀疑最近兄长读书读傻了，眼看着姜琼玉脚步更快，她歇了继续挑逗兄长的心思，努力跟上。
今夜天色沉沉，无月无星，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经很暗，姜琼玉点亮灯笼。
兄妹二人拾级而上，走到一半姜琼玉停下脚步。
姜瑶瑶脑袋撞在他胳膊上，被扶着肩膀转了个身子。
“看河。”
泽城因水得名，河道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