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丧父,十岁丧母,没有兄弟姐妹,在同是赌徒的舅舅家混吃混喝混到了十三岁,除了各种赌技外啥都没学会,舅舅死后,他终于被舅母赶出家门,从此正式成了街头的小混混。身无长技,又不愿意做苦力卖命,要混饱自己个儿的肚子都难!
沈屠户那日握着两尺长的杀猪刀,边“吭吭”地剁软骨,边没好气地冲自己翻白眼儿:“凭你也想娶我家阿圆?行!看在你阿父的份儿上,我也不为难你!三媒六聘,该有的我不能委屈我家囡囡,你办得齐活,你就再来。否则——”他“噼”地一声,狠狠把刀剁在块里脊上,横眉冷对地说:“你好意思来,我也只好好意思赶了!”
杨寄又一骨碌爬起身,撅着屁股在床底下的藤箱子里一顿找,除却那些破衣烂衫,他只找到他阿母留下来的一对金耳珰——那是阿母临终时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的,余外,剩点压箱子的钱,拢共不过百十枚,串起来都不压手。
“妈的!”杨寄心道,“吃也吃掉了,喝也喝掉了,请王媒婆连跑路钱都抵不上,还不如去李家碰碰运气!”他想了想上一世的情景,更加宽慰自己:“万一老天爷垂怜,我赢了呢?到时候把亮澄澄的铜钱摔沈屠户的案板上,看他好不好意思食言!”杨寄的脸上露出笑容,嘴角一勾的模样若是让外头的小女娘们瞧见,大约又要偷眼多瞄瞄了。
他想定了,收拾起那几个钱,又把房契塞在褡裢里,高高兴兴往李鬼头家跑去。
樗蒱是雅戏,从天子家到百姓家都爱玩,所以官府是“不告不管”,睁只眼闭只眼不来抓赌。李鬼头那临河的小轩里热闹得只差把屋顶掀了。里头的二三十个汉子都脱得只剩下头的裤子,各种颜色的胸脯子肉随着他们揎臂的激动程度而跳动着,时而是呼卢的叫嚷,时而是五木的动静,时而是赢者的欢呼,时而是输者的捶胸顿足……
眼尖的见杨寄来了,高高兴兴迎上去道:“还当你不来了!我们都在说,呼卢少了阿末的声音,五片木头块都不听话了!来来来——”把他让到了正中的棋盘边:“正好,新的一局开始了。”
杨寄犹豫了片刻,拍拍褡裢道:“老子今儿没多少钱。”
“好说,好说!先玩,先玩!”瘦得和山里猴精似的李鬼头一脸堆笑,精光四射的眼睛带钩子似的拉拢着这个赌棍,“没钱了兄弟先给你垫着!赢了归你,输了以后再说。”
“这话真是耳熟啊!”杨寄微微眯了眯眼,暗地里一咬牙。众声鼎沸,他杨寄气定神闲抓起黑白两色的樗蒱,慢慢放进摇杯中,由慢到快,由缓到急,摇了起来。摇杯封着,看不清里头情势,但漆成黑色的一面比不漆的白面略沉半分,声音也就会稍有变化。等到他认定万无一失了,才揭开摇杯的盖子,众人倒抽凉气,随后一片惊呼赞叹:“好家伙!又是个‘卢’!”
杨寄放下心来,轻蔑地望了李鬼头一眼,把自己棋盘上的子儿向前进了几步,毫不客气地把李鬼头的子儿踢到了边上。
这一局好生眼熟!杨寄分明记得,他在上一世跳河之前,曾经为自己的大意莽撞,懊悔得翻来覆去把局势想了无数遍!
一模一样!
“上苍!”杨寄心里在合十祷祝,“你保佑我,只要一切和那时一样,我就能翻身了!我就能娶阿圆了!”
决胜的一步到来了!杨寄摇好樗蒱,不忙着开盖子,先笑嘻嘻把褡裢里的那半串铜钱和一张房契拿出来,压在自己一方。李鬼头色变,问:“阿末,这是什么意思?”
杨寄笑道:“玩,就要玩个心跳的。怎么,你不敢跟?李鬼头,我可是把家当都押上去了,就等着看你是不是个爷们儿了!”
李鬼头咬了半天牙,盯着杨寄手里的摇杯,又仔细琢磨了一番自己这里的局势,经不起杨寄三催五催,也经不起旁边人的大声撺掇,他把桌子一拍,大喝道:“跟!开!”
杨寄慢慢移开了摇杯的盖子,上一世,这里是个漂亮的“雉”,可惜却是轮到李鬼头走步;这一世,好容易把机会留在了自己手上!
可是,他那迷倒众生的笑容慢慢凝结在颊边唇角,眼睛越瞪越大,终于瞪出血丝来。他圆睁着通红的眼睛,恨不得把李鬼头吃下去:“这……这不对!”
李鬼头却笑着伸手把杨寄面前的铜钱和房契一股脑都撸了过去,环视周围故意道:“哎哎!什么不对!愿赌服输哈!”
杨寄一捋袖子露出一条修长白皙的胳膊,恶狠狠说:“不行!我还赌!我赌这条胳膊!”
李鬼头冷笑道:“输给我的话,能吃么?”对两边人说:“他没赌资了,送客吧!”
杨寄怒道:“不行!你赢了就想赶我走么?你先不是说借钱给我么?我借!”李鬼头冷笑着说:“对不住,我不借了。今儿我家母老虎雌威大发,我再不回去睡,只怕这个月就睡不到婆娘了。”他故意打了个哈欠:“大伙儿都散了吧!”
外头的天,果然还是灰蒙蒙的,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恰恰落在淮水接着城郭的辽远之处,余外,都是蓝紫色的,连星子都看不见几颗。输得干净彻底的杨寄恨恨地抬起脸望着这天,喃喃骂道:“老天爷!你他妈玩我?!”
老天爷他默然无声,大约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