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饿?”
林清和打了个哈欠,思忖半晌,点点头。
“日落了。”她说。
他没作声,将她肩膀上的草籽拂净,重又举起相机。
天色介于黄昏与夜晚之间,眺望远处的海平面,深蓝、橘红、炭灰几色夹杂,不过十几分钟就全都融合在一起。静谧的空气里响起清脆的快门声。正在这时,公路上一排排路灯“咔哒”一声同时亮起。
林清和看着举着相机的高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还是那样?”
高修答:“嗯。”
——他还是像一开始那样,习惯把海平线放到正中间。
即便是处于数位时代,也存在着不滥用快门的人。偏于保守地,高修始终认为摄影的内核是“最好的时刻”,观者不能构造,只能捕捉。在刚刚接触摄影的时候——在思想性的东西还没有具体形成的时候,他每天都只坚持拍三样东西:海洋,天空,林清和。
海洋与天空太巨大了,它们更多的代表着精神层面的空泛,通过摄影的观看方式,这种巨大的空泛促使他开始思考世界中的大小问题。经过长期锻炼,他形成了一种尤为冷峻的拍摄风格,无论是雨幕中的猎豹,围戮角马的野犬,扞卫领地的雄狮,在他的镜头下都显出客观的疏离感。
而林清和呢?
对他而言,林清和则更为鲜活。
除了她,他极少将熟识的人物纳入镜头。他拍过在鹿特丹狂欢的水手,拍过在恒河边上走过的少女,也拍过在非洲大地捕猎的原始部落,但这些都是群体性的符号,并非个人。
林清和是他作品中唯一一个独立的人物。
将镜头对准她的时候,既不客观,也不冷峻,他带着明显的自身情绪。
就像现在,夕阳沿着海平线缓缓滑下去,她逆着光,身体四周都是柔软的茸边。他按下了快门,没有办法保持一个观者的姿态。
他再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参与她眼中的世界。
***
日头悄无声息地坠下去,月亮悄无声息地升起来。
林清和将宽檐帽胡乱塞进包包里,提议道:“我们去夜市逛逛吧?”
高修将徕卡旁轴插.进背囊侧兜:“好。”
东岛夜市是东岛的旅游保留节目,天一黑,整整几条街密密麻麻都是摊贩美食,天南海北各地小吃都有,其中烧烤摊占大头。
林清和最喜欢吃烧烤,在人山人海的某个角落,点上满满一桌海鲜,配上扎啤或者果味酒,撸了袖子大快朵颐,简直是她为数不多的人生乐趣之一。
这会儿两人对坐在烧烤摊油腻矮小的方桌旁,炭烧的白烟顺着晚风袅袅飘去,周围人声鼎沸,她面前放着冰扎啤,他面前放着蜜桃汁。高修跟傅一一样,喝不了几口酒,一喝就脸红,好在他对酒精也没追求。
不过这样说起来,好像他对此类成瘾性消遣都没有追求。不饮酒,不抽烟,不滥.药,不赌也不……
“哎,怎么会有对这些一样都不感兴趣的人?”本来只是随便想想,到了这里便好像忽地陷入了思索,“该不会其实你好另一口,这几年在外面将各国姑娘都逐一逐一经历了一遍吧?”
“胡说什么。”高修一心帮她将海螺里的肉挑出来,根本没理她脑里转了多少个圈儿。
“你快自证!”林清和严肃地夹起他挑出来的螺肉,这个蘸小柠檬酱油最好吃。
高修没理她:“慢点吃。”
林清和不依不饶:“说起来,摄影师最多这种传闻了,骗姑娘专业户。”
“那是时尚摄影。”高修默默黑了黑同行。
“本质是一样一样的。”林清和倒很通透。
于是高修只好勉强应了句话:“那你当我咖.啡.因成瘾好了。”
“你干嘛转移话题?”林清和夸张地指了指他,“现在问题明明已经不在对什么成瘾上面了啊,你是不是没办法自证?噫!你做贼心虚,花心大萝卜!”
“……找茬?”高修轻飘飘睨她一眼,“你这是想自己动手挑螺肉?”
“不想啦!”林清和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转而指了指新上桌的一碟青口,“阿修我要吃这个。”
就算抽风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她虽被带得有点歪,但还是比她老师要好上许多的。高修纵着她,重又捏起竹签给她死心塌地地挑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