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祐樘在思政轩批阅奏章,漪乔便暂且没有去搅扰他。她去逗了会儿儿子,又吃了些点心,随即召来尚服局的司饰女官们准备香汤和一应盥栉用具。
舒舒服服地沐浴完,顿觉神清气爽。她忽然觉得她潜意识里已经完全将紫禁城当成了真正的家。出门归来看看孩子,吃些东西泡泡澡,待会儿再去瞧瞧忙碌的丈夫,这些事实则都很家常。
正因家常,才更温馨。
但愿这样的家常能一直持续下去。
漪乔甩甩头,压下纷乱的思绪。
她见到祐樘时,他正在慢条斯理地规置她今日带出去的那些书卷。
“乔儿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漪乔大呼冤枉:“天大的冤枉啊!我一回来就想来见陛下来着,但听闻陛下在处理政事,便暂且压下浓浓的思念之情先去看了儿子。随后我想着,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就这样来见陛下太失礼了,就仔仔细细地沐浴一番,又换了身衣裳,这才敢来的。”
祐樘冲她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满。
漪乔以为他又认为她慢待他,急道:“我是真觉得晚些来找你比较好,反正我也确实要收拾一下……”
“我没这意思,乔儿急什么。”
“那你那神情……”
“我就是想说,乔儿为何不等我一起沐浴?”
“你……”
“要不,待会儿乔儿再沐浴一回?”
漪乔嘴角抽了抽:“我皮太薄,不比陛下。我再陪陛下洗一回会掉一层皮的。”
他一面悠闲地整书一面喟叹道:“乔儿如今连与我共浴都不愿了,莫非今日遇到了新欢?”
他这话似乎有弦外音。漪乔暗道,难道跟去的锦衣卫已将今日之事向他禀告过了?
她撇撇嘴,笑道:“陛下连这都知道?”
“瞧瞧,还真被我说着了,乔儿果然不是去借书的,是去勾搭小白脸的。若不然,为何乔儿空手而归不说,回来之后还如此待我?”
漪乔眼睛一眯:“就是去勾搭小白脸了,如何?”
“我可是将我的珍藏都拿出来给乔儿使了,乔儿如此,对得住我么,”祐樘抬头朝她扬了扬眉,“那不知乔儿这回出去勾搭了几个?”
漪乔掰了掰手指:“一二三四五……这我哪数的清,毕竟书院里多的是年轻俊才嘛。”
祐樘缓缓一笑:“那乔儿还回来作甚?”
“当然是因为……没勾搭上啊,”漪乔故意夸张地叹口气,“人家一听说我已经成亲了,就不理会了。新欢没勾搭上,我只得乖乖回来寻陛下了。”
“合着我还碍着乔儿另寻新欢了?”
“当然……”漪乔一转眼间瞧见他此刻的神态,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当下一个激灵,话锋立转,“不是啊!他们哪比得上陛下。”
“听乔儿方才那话意,我是旧爱?”
她讪笑道:“不是不是……一直爱,一直爱。”
漪乔见他忙完了手头之事,紧走几步上前抱住他,笑得眉眼弯弯:“小半日见不到你我便已甚为想念了,嗯……你想我了嘛?”
祐樘揽着她,垂眸笑道:“何止想念,简直思之欲狂、”
漪乔立即眉开眼笑,低头伏在他胸前窃笑连连。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背后的青丝,轻轻一笑:“毕竟我觉着,乔儿添茶倒水做得甚好。”
漪乔脸上的笑容僵住,正要抬头怒瞪他,却被他按住了动作:“乔儿,你近来多留点心,从尚仪局提拔一位尚仪上来。”
漪乔一愣,随即恍然道:“沈琼莲要出宫?”
“嗯,她今日来找我,我都和她说清楚了。我一早便说了,她定会选择归乡的。”
漪乔忽然瞪大眼:“她向你表白呃不是……表明心迹了?”
“算是,”祐樘含笑刮了刮她的鼻尖,“人家可比你含蓄多了。”
漪乔吐了吐舌头,道:“也不晓得沈姑娘这心碎的有没有我当初多。”
“我当初有那么可怕?”祐樘失笑道。
漪乔做泫然欲泣状:“好可怕,当时心都碎成饺子馅儿了……”
“乔儿当初可没这么柔弱。当时抬手一个巴掌扇过来的是谁?”
“又没有打上……哎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漪乔干笑一声,“我先就寝去了,陛下批完奏章也早些歇息。”
祐樘忽然叹道:“我在此坐了两个时辰了,早批得七七八八了,方才静坐了许久。”
漪乔面上的笑渐渐敛起,担忧道:“出了何事么?”
“哈密又陷落了。”
漪乔惊道:“不是……不是收回来了么?”
“当初刘吉出的闭关绝贡的主意是奏效了,两年前吐鲁番苏丹阿麻黑被逼无奈归还了哈密。可新立的忠顺王陕巴对朝廷顺服,却在哈密境内飞扬跋扈,还越境挑衅吐鲁番,阿麻黑那个老滑头一直不甘心,岂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当下集结重兵突袭哈密,猝不及防下,哈密竟一夜沦陷,阿麻黑疯狂屠戮报复。”
“那他这回不怕朝廷闭关绝贡断了他的活路?”
“这回还真不怕,因为,”祐樘勾起一抹轻笑,“吐鲁番勾结上了鞑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