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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黑暗,顾卿晚觉得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倏忽安静了许多。
其实不然,视觉的阻碍,令她的听觉、触觉和嗅觉都空前敏锐。
她听到有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一地泥泞,听到血液喷溅的声音,听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了几下。
她闻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她想她知道那滚动的是什么东西。
人的头颅,活活被砍下的头颅。
然而,她也感受到身后秦御平稳有力的呼吸,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她还感受到他的一张大掌,就贴在自己的眼睛上,带来不同于这个冷夜的暖热和干燥,很舒爽的贴在脸上,鼻息一呼一吸,有股从他衣袖间传来的淡淡苏合香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顾卿晚僵硬的身体不自觉软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筋骨,这样她便更加紧密的贴靠在了秦御的怀里。
她的身子带着寒夜的冰冷,骤然贴过来,令秦御拧了下眉,身子僵了下,本能的,他是想要甩开她的,可掌心竟感受到了两道清泪,像是从石缝下默默冒出的泉,渗透进他的指缝,沿着掌心的纹路湿润了他的手。
她哭的很克制,无声无息的,若非他的手还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甚至连她身体的轻颤都感受不到。
这样克制的哭泣,莫名让人心软,掌心的水润也像是石下压着的泉眼,虽柔软却总能于无声无息间攻克了坚硬的石,流淌出来,一点点越漫越多,直至将石淹没吞噬。
秦御蹙着眉,到底没将顾卿晚推出去,只冷声道:“哭什么?”
问罢,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问,女人不都这样,遇到这种血腥情况,不哭才怪,她这样安静的哭泣,大抵还算是好的了吧。
而顾卿晚其实这会子心里特别清醒,她很清楚的知道,若非身后这个混蛋,她今日晚上根本不用经历这噩梦一样的一切,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混蛋面前懦弱的哭泣,像是小丑一样惹他笑话。
可这会子,面对秦御,她又矛盾的生出感激之情来,不可否认,若没身后人,这会子她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且,她此刻受不了一个人,不管是谁,她感谢他此刻出现在身后,让她可以依靠片刻。
顾卿晚颤抖着唇,道:“我刚刚杀人了……”
一向生活的顺风顺水,被保护的极好的顾卿晚,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顾卿晚,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拿起刀来,且还杀了人,这会子她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那种极度的恐慌和惊惧之中,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她的声音破碎,几乎被风雨打落,低不可闻,愈发透出几分柔弱无助,彷徨无依来。秦御略愣了下,倒是想到了自己头一次杀人的事来。
那时候他不过六岁,陪母妃上香,遇到了刺客,有一个刺客攻进马车,被他用弩箭射穿了头颅。
因杀了人,他夜里睡不着,白日甚至怕见太阳光,整日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八岁的大哥日夜陪伴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告,绞尽脑汁的想着一切法子安抚他,可他就是克服不了那种恐惧和恶心。
后来,是父王将他抗在肩上,硬拉出了屋,将他带到靶场上,令十多个死囚围攻他们父子,父王允诺,谁能伤到父王,便可赦免死罪。
那些死囚像是饥渴的狼看到了绵羊,挥舞着手中的刀向着他们父子冲过来。父王挽着他的手,就那么逼迫着他,用弩箭一一射杀了他们。
等皇奶奶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他已被父王丢到了那一堆死尸前,父王指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尸体说,看吧,他们已经死透了。死人,杀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着的人,只有你杀不掉的人,才最可怕,秦家的男人若是杀个人都软了骨头,还能干什么,趁早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
皇奶奶拄着拐棍,轮着要打父王,直说父王疯了吧,要逼死亲儿子不成。不过事实证明,父王的法子是管用的,他踩着那满地尸首站起身来,从那以后就真的不怕杀人了。
不过秦御还记得,有那么几年,他是记得那个人的。
他第一次杀死的那个人的面容,清清楚楚的记得,不经意间,或者是梦里,他会出现。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随着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那张脸早便模糊了,当年那种惊恐恶心的感觉,也早像上辈子的事儿,无可扑捉了。
此刻感受着顾卿晚的颤抖,他突然又想起这些久远尘封的记忆来,也许是有些被唤起了共鸣,秦御略拧了拧眉,难得的生出些哄人的心情来,开口道:“你不杀他,就要成他刀下魂。”
顾卿晚自然知道这个,可这并不能安抚她仓皇的心,眼泪克制不住还在往外冒。
秦御便有些不耐烦了,他心想是不是该叫人押几个杀手来,他握着她的手,再捅几个人,也许她就好了,几个若然不够,瞧样子,今夜十几个人也是能有的。
不过想到父王说的,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的话来,秦御到底没那么做,因为他发现按照父王的意思来说,女人是可以不用适应杀人,也可以不必知道杀人滋味是怎样的。
这样想